20 June, 2012

白天不懂夜的黑


貓眼的世界:白天不懂夜的黑


立報 2012/06/14
黃懷軒

回台灣已經快6年了,每回走在台北街頭,總還是有一種自己是外星人的感覺,大概像MIB第一集裡頭穿著「艾迪裝(Eddy suit)」的外星人一樣,有人類的外皮,但骨子裡終究是個來自遙遠銀河的靈魂。

我的「艾迪裝」大概做工不差,讓我可以融入人群中,這些年來工作上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不起就是有時候不注意鬆了身上的人皮偽裝,搞得身邊的家人朋友或同事緊張兮兮,如此而已。沒有露出太多馬腳,還不至於引起周遭高等人類團體的攻擊圍剿,每晚都還有幸拍了拍身上沾滿灰塵的人皮大衣,躲回我自己的小宇宙裡療傷去。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喜歡夜晚,習慣晚睡。小時候早早就會被大人趕上床去睡覺,但躺在床上,我還是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豎起耳朵聽著門窗外的一舉一動,後來就乾脆抓著自己的小椅子,靜靜的陪媽媽看電視裡的午夜長片;大學因為課業的關係,熬夜早是家常便飯,陪伴我的通常是月亮而不是太陽;當兵時每天清晨6點不到就得起來操課,但我還是喜歡和同袍換哨,專站午夜至清晨2點或是2點到4點的哨,沒夜哨可站就在部隊熄燈就寢後,一個人躲到樓梯間的窗口看著無盡的黑夜發呆。進入職場,由於身在設計業,工時長或是熬夜趕圖是常態,但是即便在連續工作幾十個小時之後,我依舊需要黑暗的撫慰,我需要黑暗中的那份「寧靜」,只有自己,一切皆歸虛無。

我總是在夜晚才感受到我的存在,夜晚才是「我」。一位朋友說過,「夜晚人的良心才會出現」。不論世界多麼雜亂、吵鬧甚至殘暴,黑夜總是如常降臨,萬籟俱寂,一切紛亂都要停下,這時候才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彷彿在黑夜裡人才真能成為一個「人」。白天像個癟腳的演員,三流的戲子,蠢話傻話一直說,演久了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還好這世界有黑夜,可以讓「我」出來透透氣。兢兢業業的在複雜的環境中求生存,有點像是像蛋生雞或雞生蛋一樣,不知是我們這樣的求生存把環境弄複雜了,還是複雜的環境讓我們不得不如此。若人得到死後才能得到平靜,那麼在死之前,還好有黑夜可以稍微充當我的心靈嗎啡。

在英國的時候,即便是在倫敦這樣的大城,一抬頭總是很容易看見天空。我時常在回家的路上不經意的瞥見夜晚的星空。在台北,總得把頭抬得老高,才能在高樓間或是鐵窗的窄縫中看見那一樣美麗的夜晚,安慰安慰我這來自億萬光年外的靈魂。

說這些不過都是些風花雪月,但人生除了這些風花雪月,又豈有什麼重要的道理?
(展示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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