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June, 2012

濫情書


貓眼的世界:濫情書


立報 2012/06/21
黃懷軒


我不渴望被所有人了解,但我希望被我所愛的人了解,於是我放開自己,讓你進來,一切的距離,只有釋放多少的自己的分別。我不會為所處的環境艱難或勞累感到難過,但我會因為你的不在意、不當真而感到傷心,於是我習慣自己一個人把事情做完。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懂我,但你不行。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對我隨便說說,但你不可以。如果你就是不了解我,那該怎麼辦?那就讓我懂你就夠了。只是若只有我懂你,當我感到難過或疲累的時候,我就不知道我該往哪兒走?或是我該回到哪兒去?如果你並不當真,不是真的在乎,你隨口的一句話就可能會擊潰我,或許不一定是一擊必殺,但一次會有一點裂痕,累積久就破了。原因不是因為你說錯了什麼、做錯了甚麼,擊潰我的,是我發現原來是我自以為你是在乎的。

我無法漠視在乎的人,或對不在乎的人假裝重視。我的感情,一直都是往心裡去的。那我就不要在乎你是不是當真的吧!只要我當真就好。有時候我心甘情願覺得這樣也可以,但就是怎麼樣都感到有一種欠缺,常常像是一個人在台上唱大戲,唱著唱著,有時也覺得無趣,覺得空虛。或許我們都是傻子,各自在唱著自己的獨角戲,若是搭不到一起,當然也就無所謂在不在乎、當不當真。

我喜歡你因為覺得我重要,試著改變想要調適成我們更契合的狀態;我喜歡和你一起完成事情的時候,我們眉開眼笑覺得自己好厲害的樣子;我喜歡你容忍我的懦弱、我的狂暴、我的任性、我的傲慢,容忍我也會犯錯;我也喜歡你給我空間,不逼迫我,讓我自由揮灑的的氣度。有時候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其實不夠聰明?不夠聰明到了解你的好,所以將自己的價值觀硬是套在你身上,認為你不該這樣不該那樣;是不是自己不夠聰明到可以明白其實是你在保護我,而不是我在幫助你?我不夠聰明,因為我其實並不知道答案但我卻常常自以為我知道。

其實,我知道你不需要懂我,也無所謂當不當真,只要我懂你,我當真就可以了。我知道我們的時間有限,但我無論如何也不希望你失去光芒,即使有天我必須遁入黑夜才能保護你。

你是我愛的情人,我愛的家人、朋友,我的工作;你是天上的飛鳥,山間的溪流;你就是我的世界,我所真心在乎的一切人事物。
(展示設計師)

20 June, 2012

白天不懂夜的黑


貓眼的世界:白天不懂夜的黑


立報 2012/06/14
黃懷軒

回台灣已經快6年了,每回走在台北街頭,總還是有一種自己是外星人的感覺,大概像MIB第一集裡頭穿著「艾迪裝(Eddy suit)」的外星人一樣,有人類的外皮,但骨子裡終究是個來自遙遠銀河的靈魂。

我的「艾迪裝」大概做工不差,讓我可以融入人群中,這些年來工作上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不起就是有時候不注意鬆了身上的人皮偽裝,搞得身邊的家人朋友或同事緊張兮兮,如此而已。沒有露出太多馬腳,還不至於引起周遭高等人類團體的攻擊圍剿,每晚都還有幸拍了拍身上沾滿灰塵的人皮大衣,躲回我自己的小宇宙裡療傷去。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喜歡夜晚,習慣晚睡。小時候早早就會被大人趕上床去睡覺,但躺在床上,我還是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豎起耳朵聽著門窗外的一舉一動,後來就乾脆抓著自己的小椅子,靜靜的陪媽媽看電視裡的午夜長片;大學因為課業的關係,熬夜早是家常便飯,陪伴我的通常是月亮而不是太陽;當兵時每天清晨6點不到就得起來操課,但我還是喜歡和同袍換哨,專站午夜至清晨2點或是2點到4點的哨,沒夜哨可站就在部隊熄燈就寢後,一個人躲到樓梯間的窗口看著無盡的黑夜發呆。進入職場,由於身在設計業,工時長或是熬夜趕圖是常態,但是即便在連續工作幾十個小時之後,我依舊需要黑暗的撫慰,我需要黑暗中的那份「寧靜」,只有自己,一切皆歸虛無。

我總是在夜晚才感受到我的存在,夜晚才是「我」。一位朋友說過,「夜晚人的良心才會出現」。不論世界多麼雜亂、吵鬧甚至殘暴,黑夜總是如常降臨,萬籟俱寂,一切紛亂都要停下,這時候才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彷彿在黑夜裡人才真能成為一個「人」。白天像個癟腳的演員,三流的戲子,蠢話傻話一直說,演久了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還好這世界有黑夜,可以讓「我」出來透透氣。兢兢業業的在複雜的環境中求生存,有點像是像蛋生雞或雞生蛋一樣,不知是我們這樣的求生存把環境弄複雜了,還是複雜的環境讓我們不得不如此。若人得到死後才能得到平靜,那麼在死之前,還好有黑夜可以稍微充當我的心靈嗎啡。

在英國的時候,即便是在倫敦這樣的大城,一抬頭總是很容易看見天空。我時常在回家的路上不經意的瞥見夜晚的星空。在台北,總得把頭抬得老高,才能在高樓間或是鐵窗的窄縫中看見那一樣美麗的夜晚,安慰安慰我這來自億萬光年外的靈魂。

說這些不過都是些風花雪月,但人生除了這些風花雪月,又豈有什麼重要的道理?
(展示設計師)

07 June, 2012

數字說了甚麼?


貓眼的世界:數字說了什麼?



立報 2012/06/07
黃懷軒

這世上除了不會思考、沒有靈魂的機械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是依照「數據」運作的。若要說有哪一種生物總要依據數據行事,那他不是自以為是某種機器,就是極度缺乏自信,所以才會想要跟著一堆僅供參考的數據動作。

從小我們就脫離不了數字,成績不是分成ABCD,而是0到100,數字背後代表的是101個等級。學校在意的是升學率,每年一到暑假,各級學校到處掛滿了紅布條或閃亮亮的跑馬燈,「狂賀」本校有幾多人上某某高中或是錄取某某大學,當然會被刊出來的這些某某高中、大學,自然必是社會公認的明星學校。而如何可以稱為「明星學校」呢?上有名高中大學人數多的、出達官顯貴多的是也。選學校唸書的依據是數據,而不是興趣。人數形成一種數據,跟著數據走準沒錯。

出了社會,各種「數據」更是多到爆炸,簡直到了要把人逼瘋的地步。新聞報章雜誌一堆數據、一堆排名,大到國家競爭力、國民幸福指數,小到罩杯尺寸裙襬長短都可以排名計較一下。比人氣比財產,沒有什麼不能比。政府施政更是數據來數據去,唯「民意」是從,動不動就搬一堆數據要嘛合理化自己的意見,要嘛攻擊對手,看似民主自由,其實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官員們躲在一堆數據背後看社會、做決策,數字會說話,數據代表一切。治國彷彿是一種數學習題,簡化為數字遊戲,加減乘除算算選票,跟著民調走準沒錯。

數據其實就是一種量化,財產身家這種金錢的標準一翻兩瞪眼,倒也沒啥好計較的,厲害的是我們連美感、爽度、幸福感這種抽象的東西都有辦法量化。量化的過程必須先建立標準,既是標準就是排除不同,美感、爽度、幸福感本來就是人人不同,這種東西看一堆數字到底有啥屁用?這樣的量化標準到底是哪來的?前幾天收到一份公部門工程查核的文件,裡面竟然有個項目是「美觀」,上面寫著75分,看到的瞬間差點氣到吐血。30分、90分其實都沒差,生氣的不是分數高低,而是數字背後所代表的一種思維模式。

台灣人數學出名的好,但只是那種算術能力的好,而且不愧是科技大島,我們看人好像電影《駭客任務》一樣,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數字拼湊出來的東西,看你的穿著打扮,聽你說話談吐,馬上彈出一堆數字讀出你是某種等級,應該如何對待你。生命、美感、幸福沒有什麼不能被數字化,接收到數據訊息就有特定的反應模式。台灣人若不是自以為是某種機器,就是極度缺乏自信。
(展示設計師)

01 June, 2012

圓融


貓眼的世界:圓融



立報 2012/05/31
黃懷軒

在我的理解裡,佛家說圓融,強調的是自身思想上的修為,「破除偏執,圓滿通融」。但現在「圓融」兩個字被說出口的時候常常指的都是我們待人處事的方式。待人的部分我勉強可以接受,我不同意你,當然不表示我要惡言相向或是搞得劍拔弩張;處事要圓融我就真的無法理解了,在工作或執行事務上不論是基於專業知識或是個人良知,正直的人總是會知道有些事是該做與不該做的,要如何「圓融」得起來呢?

公共事務的執行與政策的制定,不論多數或少數,直接或間接,總是會影響到某些人,當然也會有一堆既得利益者。公務員是國家機器裡的第一線,但台灣這個奇怪的社會卻總是把「圓融」當成公務員的一種必要條件。越是沒個性就越適合,越是八面玲瓏就越好用,若是聽話又會拍馬屁,肯定升得快又有吃有拿爽歪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事情做得好不好不是太重要,反正只要不出大包肯定沒事,有做就好。因為大街小巷裡舉凡走路跌倒、小孩不學好,民眾第一件事就是怪政府,怪官員,怪承辦的公務員,無論如何就是有人要出來負責,而那個人永遠與自己無關。要是遇到油、水、電漲價,健保費增加或是最近吵翻天的證所稅這種要從荷包掏錢的事,更是整個國家好像著火一樣,民眾罵翻天,除了知道政府要收錢,絕大部分的人其實一點都不想了解政策背後的為什麼,反正收錢就是不對,於是民代、官員組成的政府又「圓融」了起來,找個大家都罵小聲一點的方案,好不好不重要,有做就好。然後我們又罵了,沒擔當,缺乏魄力,不敢做對的事。

我們期待國家機器裡的公務人員圓融,於是有了鄉愿的政府。民主政治就是一種集體造就的共犯結構,種甚麼因得甚麼果,說穿了身為選民的我們也就只有這水準,大家好來好去希望誰都不得罪,不信看看我們的街頭巷尾左鄰右舍與公司行號,哪裡不是充滿了這樣一種「圓融」的「美德」?

正直的人總是有所不為,敢於做決策又有魄力執行的人,肯定不會是個處事多圓融的人。我們不可能期待一個人事事圓融卻又要求他魄力十足堅持理想;就好像要求一把刀鈍一些以免傷到人,卻又希望這刀削鐵如泥般鋒利。台灣這個奇怪的社會很容易唬弄,一天到晚喊著要改革,可我們總是趕走正直敢堅持的人,卻希望那些「圓融」的人有魄力有擔當,好像鬼打牆一樣,總是在陰暗的隧道裡繞啊繞。
(展示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