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September, 2013

又要打仗了

貓眼的世界:又要打仗了


台灣立報 2013/09/06
黃懷軒

又要打仗了,這次準備要倒大楣的國家是敘利亞(Syria)。世上許多的主流媒體早已缺乏可信度可言,台灣的更慘,前幾天難得看了晚間新聞,整個國際新聞只講美國決定對敘利亞動武,而且只有差不多20秒,所有的來龍去脈就20秒,這就是台灣眼中的世界與戰火。

敘利亞2011年初爆發大規模示威後,同年4月轉為全面武裝衝突,整個國家進入內轉狀態已兩年多,聯合國、歐盟、阿盟等國際組織一直積極尋求透過和談及制裁的方式迫使敘國內戰狀態緩和。但自從8月底敘利亞爆出使用沙林毒氣攻擊平民的新聞後,加上網路平台的瘋狂轉載,一張張大量兒童、平民死傷的照片在網路社群間快速流傳,美國與英、法盟國立即言之鑿鑿準備動武,美國的戰艦都已經開進地中海了,似乎早有準備,迫不及待。

敘利亞的內戰除了常年極權統治、種族及宗教等國內問題外,台面下還牽扯了許多宗教派系及國際強權間的戰略布局,尤其是美國這個半世紀以來到處征戰自詡為正義一方的「國際警察」。自80年代末的後冷戰時期直至21世紀的今天,美國歷任總統沒有一任不出兵打仗,甚至連現在卸任後表明投身從事人道活動的高人氣前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在他任內也出兵索馬利亞及科索沃。索馬利亞戰役還被拍成偽紀錄片《黑鷹計劃(Black Hawk down)》。喬姆斯基(Noam Chomsky)便曾批評該片中美軍被描述成人道主義者,但卻不曾提及美國政府入侵索馬利亞造成近萬平民死亡,其中2/3為婦女及兒童。

對比現今美國的歐巴馬(Barack Obama)政府,數十年來美國對外政策其實一直沒有改變,說穿了就是機關算盡的侵略者。8月底一傳出敘國政府軍使用化武,美國不等聯合國調查結果出爐,也枉顧俄國提出毒氣其實為反抗軍所施放的證據,甚至違反美國憲法想直接跳過國會決議就動武等舉措,在在顯示美國其實早就準備好要進軍敘利亞。

幾個同好每月一次的站樁行動,少數知道的朋友說我是反美反戰,其實我常常覺得羞愧。我們除了傻傻無言地站在這裡,面對帝國強權在遠方的燒殺擄掠生靈塗炭,其實我們什麼事都做不了。或許只剩下那如夢般的期待與希望,期待有天人們認清武力無法控制世界,希望有天世間不再有殺戮。或許,也只有這點夢是有幫助的。

儘管轉身背對世界吧,只要你真的覺得那些遠方的苦難不是世界,與你無關;盡量閉著眼去相信美國那地球上最大的騙子與土匪吧,有一天,我們都會在那同樣的煉獄裡重逢。
(展示設計師)

伽利略的碎嘴

貓眼的世界:伽利略的碎嘴


台灣立報 2013/08/23
黃懷軒

望不盡看不穿的宇宙裡究竟有些什麼?幾萬甚至幾十億光年外的一點星光究竟與我何干?有人卻願意窮盡畢生的精力與意志去追尋。傻子嗎?還是其實是夢想家?人們總愛說傻瓜和逐夢者就像瘋子與天才一樣,只是一線之隔,但我覺得,那條傳說中的線根本不存在。

我們生來都是夢想家,都是逐夢者,當我們在黑夜中抬頭仰望那些點點微光的時候,我們也同時將我們的想像投進那片無盡的黑暗。我們猜測、假想、幻想,甚至是妄想,那黑暗中會有些什麼?那黑暗中會發生什麼?起碼我小時候是這樣看待黑夜裡的星空。或許伽利略(Galileo Galilei)也是這樣想,所以在黑暗中守著他的望遠鏡觀看著夜空。

他是真正的逐夢者,而這逐夢的力量,無非也就是看見了某種美麗,或者是尋求某個問題的解答,甚至,有時候兩者其實是同一件事。伽利略透過望遠鏡觀測,於300多年前發表了支持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天體運行理論的地動學說,這舉動冒犯了教廷,判決把他關在家裡關到死,在判決前的審問裡還強迫伽利略必須公開放棄地動說。直到300多年後,20世紀末的教廷才終於公開承認當年迫害伽利略的錯誤。據說在當時伽利略迫於害怕與無奈答應了公開放棄地動說這事,只是在被帶離審問庭時嘴上仍喃喃地說:「可是地球明明就還是在轉啊。」

高中時聽物理老師像說故事一般帶過伽利略的碎碎唸,覺得他老兄真是太猛太可愛了。那個年代膽敢違悖教廷,差不多就像40年前隻身站在台北的總統府前發放自由民主傳單兼大聲說蔣介石是獨裁者一樣帶種。幾年前經過帕杜瓦(Padova)再怎麼樣都要跑去伽利略曾經任教的帕杜瓦大學看一看,看看他觀察夜空的那座鐘塔,好好瞻仰緬懷一下這位我心中的英雄。

本想說說那條不存在的線,也不知道怎麼忽然想到伽利略。傻瓜也好瘋子也好,天才也好夢想也好,那條分界或歸類的線其實是沒有意義的,他們的心中懷抱著疑問,方向則早已確立。如果夢只在黑夜裡,答案只在黑暗中,於是就只得往那兒去,何來什麼線不線的?

在英國的時候常常在晚上回家的路上不經意地瞥見滿天的星空,回到台北後,卻得把頭抬得老高才能在大樓或鐵窗的窄縫中看見夜晚的天空。我總認為能夠轉身不顧偉大光明世界的人都是天才,都是逐夢的人。我們儘管去畫出那一條條的界線吧!可是地球明明就還是在轉啊。
(展示設計師)

賤嘴展示(下)

貓眼的世界:賤嘴展示(下)


台灣立報 2013/08/09
黃懷軒

嘴呀嘴,不知道從什麼時間點開始,在這島上的人們開始用嘴做事,開始用嘴過日子,開始用嘴來代表活著,而不是用生命。

展示設計和一般的設計工作很不一樣,牽涉到的設計領域十分廣泛,舉凡空間、平面、照明、視覺、多媒體、行銷等,常常都會全攪和在一起。展示設計基本上仍是個有趣的行業,即使需要整合的專業領域多,要溝通協調的事物繁瑣,但可以接觸許許多多一般設計業接觸不到的領域、不同的故事,最特別的是,你永遠不會碰到兩個一模一樣的案子。人也是,你永遠不會遇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以展示設計的眼光來看,每個人、事、物都該是一則不同的故事。可是現在人只習慣用嘴來展示,回到「訊息」、「想法」、「情感」與「價值」的層面來看,絕大部分人卻連基本的「訊息」都傳達不了。操著美麗的詞句,說著空泛的理論,甚至提出情操高尚的道德呼籲,說了很多,卻仍像是甚麼都沒有說。事實上,展示設計的訊息傳達僅是最基本的一步,背後真正要傳達的是那些無法被「說」的部分,這也是展示設計最具創造力及挑戰的部分。

當我要說A,就清楚的說A,或許也可以闡述形成A的想法,但我們卻怎麼樣也「說」不出A背後所代表的情感與價值。我們只能旁敲側擊,或許暗示,或許隱喻,讓情感與價值在一點一滴的展示過程與細節中流露,直到展示的尾聲,讓情感與價值不言而喻。生活就是一種展示,你怎麼活,這個展示就會傳達怎樣的價值。說不出、寫不完,有時一張照片、一幅畫、一首歌卻反而能準確的傳達那些無法訴諸言語文字的部分。對我而言,最好的展示是不說一句話,不寫一個字卻能傳達情感與價值的展示方式。當然,這樣的展示方式是一種概念,與實務有段距離,或許被歸類在藝術作品還比較貼切。

博物館總會出現複製品,需要清楚的標示,因為複製品的存在僅是為了傳達訊息,本身不具價值。但是明明是複製卻當成真的就是贗品了,贗品之所以是贗品則是因為它可被複製,不具獨特性,缺乏時間與情感上的價值,把贗品做的幾可亂真、說得天花亂墜,但它卻不會變成真的。

我說永遠不會遇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展示,不會遇到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這句子在台灣這座博物館根本不適用,因為到處都是只有空殼的複製品,沒有想法,缺乏情感。這樣用嘴展示的一座博物館只傳達了虛假的價值。
(展示設計師)

賤嘴展示(上)

貓眼的世界:賤嘴展示(上)


台灣立報 2013/08/02
黃懷軒

嘴巴真的是很賤的一個器官,尤其是當它不連上腦子的時候。

訊息的傳達是一種很弔詭的東西,所謂的訊息除了可以訴諸科學方法驗證的東西,諸如理論、數據之外,其他關於文化、信仰、道德、現象、情感等等超出理性管轄範圍之外的東西,訊息的傳達則很大一部分仰賴接收端的理解,這樣的訊息傳達其實幾乎沒有所謂的效率可言。展示設計這行業必須處理大量的訊息,因為基本上展示設計就是一種關於思考與設計訊息傳達的工作。但在展示中,訊息的傳達主要必須著重在一個「基於事實」的條件,不論今天所處理的是關於科學、社會、文化或是事件的展示。

展示設計理論中最常被提及的四項要件是「訊息」、「想法」、「情感」與「價值」,當然一個好的展示設計還需要許多技術面的構成要素,但是關於無形面的價值,說實在的,只有當這四項基本要件中的前三項都能夠被貫串一氣時,所謂的「價值」才能夠形成。於是乎,基於事實,或許我們也修飾、或許我們也美化,但是基本上不能夠唬爛(起碼我辦不到);我們思考如何正確且有效率的傳達訊息,並且希望藉由展示設計的方法引起廣泛參觀者的興趣以增進訊息傳達的成效與形成價值觀的可能性,但這一切仍基於可被檢視的事實,因為一旦經不起事實的考驗,所有的價值都會崩解。除非我們今天展示的是一種純粹情感面的東西。

任何一個對其所從事的專業具有熱情的人都不會看輕他的工作,這種熱情是進入生命裡的,所以看甚麼是甚麼。大言不慚的說我就是這樣的人,於是我看甚麼都是展示,生活中處處是展示的方法,甚麼東西都可以是展示的主題。想當然爾我看人也是,我眼中的世界就是一座大型的博物館,台灣這社會當然也是,只不過對我而言,這是座充滿了贗品加上不良展示的博物館。

嘴巴與它說出來的話語大概是人們最直接的展示手法,你是學生、工人、農人、學者、官員或是評論家對我而言都無妨,這些都只是職業,而不是你的所代表的「價值」。但人們嘴上所透露出的內容,則呈現出這些展示品是一個真實的人或是騙子、偽君子。新聞台上的名嘴現象便是一例,嘰嘰喳喳,口若懸河,說出來的話聽來都幾可亂真,即便當他們談論某某事件時都一副好像身在現場似的;但實際上,99.99%都經不起真實的檢驗。但他們嘴裡吐出來的屁話,卻直接間接的形塑了台灣社會的價值觀。

一座充滿了贗品的博物館,大家卻看得津津有味還點頭稱是,這豈不荒謬?
(展示設計師)

馬路、山頭

貓眼的世界:馬路、山頭


台灣立報 2013/07/26
黃懷軒

又是大埔拆除、又是陸軍士官遭虐致死。近期社會上充滿了不爽,天天示威抗爭,天天走上街頭,但得到的政府回應卻都僅止於「依法行政」、「尊重地方政府權限」、「依法調查」這樣的官樣回應,於是人們的不爽指數破了表。可這些社會事件背後更深的意涵是社會上彌漫著無力與不安,我們周遭有著大大小小的山頭,必需費力越過,而且若想剷除這些山頭,恐怕得窮盡幾世代的力量才有可能。

理想中的先進社會應該像是一片平原,一切的目標你都看得到,之間只有距離的差別。只要想走,不論你是誰,你的能力只決定你要走多久,中間不應充斥這麼多的丘陵與山頭,這麼多不公不義的險阻,不僅讓你可能看不清目標,甚至莫名其妙的含冤死在半路。但台灣就是這樣一種社會,靠人脈靠關係,說情面不說理,要面字不要裡子。各路山頭林立,凡是經過的,要嘛就虛與委蛇、逢迎拍馬,要嘛就留下買路財,我們每天睜開眼面對的,大多是叢山峻嶺,以及山裡滿滿的土匪。在台灣從街頭巷尾的生存,到政治、商場、軍隊,哪裡不是這樣山頭似的遊戲規則?到處是土匪,人民是,所以政府也是。

人類社會中的一切事物都有規則,越是未開化的國度與領域潛規則越多。為了公平正義,我們期待只能訴諸理性,但當理性式微,我們就只剩山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在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源自我們的漠視、我們的不在乎,源自一種只圖私利的心態(不管是多麼微不足道的蠅頭小利或好處),甚至源自幾十年前上一輩或是你自己所投下的某一張選票。

這些日子(少說有幾十年)天天拖著疲憊的身體騎著機車經過咱們首都的條條大馬路,沒有一天不是抖到胃都快吐出來,除了閃車還要閃避大大小小鋪了柏油號稱路平的坑洞溝渠。馬路就該是平的不是嗎?何以咱們勇敢的台灣郎幾十年來天天都在馬路上騎著機車冒著生命危險彈來彈去卻都不以為意?從沒有一個詳實的調查去查證台灣每年因為路況不佳害死了多少人,同樣也沒有人研究政府幾十年來的不當政策或是拆遷直接間接的害死多少人,但是前述兩件事實際上是一樣的事。

看似不相關,但在乎馬路平不平和在乎政府是不是濫權、軍中是不是黑暗封閉漫無法紀是一樣的事。我們越是在乎,改變就越快發生。當馬路上大大小小的山頭溝渠我們都視而不見且得過且過並甘於與之為伍時,又豈能期待社會上其他的一切事物會是一片平坦?
(展示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