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December, 2012

世界末日


貓眼的世界:世界末日



台灣立報 2012/12/21
黃懷軒

人的情感真的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說來就來,要它走,卻是這麼樣的不容易。若是沒有情感,人世間的一切於我又有什麼意義?若不是因為情感使然,我們又如何能夠為之惆悵、為之傷神,又如何能夠對人世間的這一切戀戀不捨?情感之於我,即是我的世界。當它消失,即是我的世界末日。

非常喜歡一首早在我出生前就大紅大紫的歌:Skeeter Davis唱的《The End of The world》。這首歌在1960年代盤據告示牌(The Billboard)排行榜四大分類版的Top 10,50多年來無任何一首歌能夠破此記錄。據說這歌的作詞者Sylvia Dee只是為了紀念她逝去的父親,但這直達人心深處的歌詞,對我而言卻帶著一種樸實的美麗。每一次的生離或死別,腦子裡總是迴盪著這首歌,平淡的歌詞,Skeeter Davis普通得如鄰家女孩的唱腔,讓一切都是這麼樣淡淡的,仿佛一陣輕拂過芒草的微風,撫慰著我受傷的心。

「為何太陽一如往常地升起?
為何大海焦急地拍著岸?
難道它們不知這是世界末日,
因為你已不再愛我?

為何鳥兒依舊吟唱?
為何星光依舊閃爍天上?
難道它們不知這是世界末日,
失去你的愛即是我的末日。

當我在早晨醒來想著,
為何世界如常?
我無法瞭解。不,我無法瞭解,
為何生命能夠如常以往。

為何我的心如常跳著?
為何我的眼正在流淚?
難道他們不知這是世界末日,
我的世界結束了,
當你說了再見。」


一直告訴自己,對有心的人用心,對有情的人用情,但人世間的一切總是不能夠盡如人意。或許也是如此,生命才有意義。想留的帶不走,想忘的又丟不掉。不知怎麼得,情感脆弱似乎是我在這人世間生存的罩門。但若不是因為重情如此,我也無法瞭解生命的美麗與深邃。

我想,再見,我的愛。

以上的文字是一個多月前某天半夜一個人喝醉酒後寫下的,當時對「據說」即將到來還引起恐慌的世界末日一無所知,也沒想到這首歌成了假科普節目大賺世界末日財的主題曲,那時只是想起許多人間事發酒瘋。

沒想過世界末日這件事也可以引起人們的恐慌憂鬱,其實我覺得若真的有世界末日是件挺美的事,你知道有天一切將一起結束,盡頭就在眼前。但人們很怪,不知終點在何方時覺得茫然失措,知道了又哭鬧著不願面對。現實世界是不是會毀滅其實一點都不要緊,當某種情感或生命消失,已是另一個人的末日。沒想到交稿剛好碰上「世界末日」,那就來應景一下好了。
(展示設計師)

16 December, 2012

泥漿裡的氧氣


貓眼的世界:泥漿裡的氧氣



台灣立報 2012/12/14
黃懷軒

一個人若是不會做算術題目,我們當然可以教他,但前提是這學生得要先「相信」數學演算背後的邏輯,否則根本無從討論,更遑論教。數學、物理等科學領域依著一定的邏輯框架運作,就某個程度而言顯得單純許多;但人性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即便我認為人們的思考一定也會依著某種邏輯進行,但很顯然我是錯的,或者說在台灣這是錯的,因為在這裡邏輯不管用,只有利益與敵我,遇上了前述兩項重大事項,邏輯與原則隨時可以更換。

有一種人,嘴上總是操著美麗浮誇的詞語,時常斬釘截鐵地像個演說家似的說著,要令你信服、要令你認同;他語氣堅定、言語華麗,通常還會辦隨著豐富的手勢及情感滿溢的表情,好像你是他的爹娘孩兒兼至親好友;更經典的是,他會有一副看似充滿憐憫的眼神,他催眠自己似的認為你需要被拯救。這種人,依我的經驗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理性、邏輯或原則這些東西他可能成天掛嘴上,但其實他們壓根沒想在意過。這樣的人其實滿街都是,充斥著我們的大街小巷,上至官員、立委、各界領袖,下至媒體名嘴,大都這個樣。人們接著開始有樣學樣,故做溫馨狀,假裝學識淵博,大放厥詞。

活在這樣的環境真的很令人痛苦,一切都混沌不堪毫無理性可言。這樣的狀態無日無之,像是在泥漿裡打滾上不了岸,日子久了常常也希望自己是不是可以麻痺無感,乾脆讓自己也變成行屍走肉算了,停止思考,就不會痛苦,但是大概只有死了腦子不動了才有可能。最後只好躲進電影、文學、哲學這些無用的東西裡頭;像是擱淺在泥濘地裡的魚,掙扎著呼吸那一點點微弱的氧氣。莫言領完諾貝爾獎致詞時說的沒錯,文學最大的用處,就是沒用處。

每當我心情煩躁,腦子混沌,甚至是對人性感到懷疑的時候,我最會做的一件事就是躲到維根斯坦裡去。我不懂哲學,也不是研究維根斯坦的專家,我純粹只是喜歡這個人,或者說,我喜歡這個靈魂。只是把已經讀過數十次的小書《維根斯坦》拿出來一讀再讀,似乎單靠著別人對他一生的記述、他說過的話,就可以跨越時空與另一個遠在我出生前就消失的靈魂有所聯繫。維根斯坦不「教」哲學,即便他在劍橋授課時也是,對我而言他的哲學與討論看起來都像是自言自語,這些自言自語,卻給了我氧氣。
(展示設計師)

09 December, 2012

氣憤之外


貓眼的世界:氣憤之外



台灣立報 2012/12/07
黃懷軒

現在的媒體環境大概只能用「前所未有的低級」來形容,毫無想法,言之無物;新聞強力放送一整天,但除了政黨亂鬥或是畸形變態的社會新聞外,什麼訊息都沒有,越是變態惡劣令人髮指越扒糞越好,再加上播報人員唱作俱佳,新聞節目比綜藝時段更精采;再來看看網路上哪裡有好吃好玩新奇有趣的影片,或是哪裡有想紅想瘋的暴乳露奶正妹或帥哥,我們的新聞真是輕鬆有趣,世界美好無比,就一個電視機大。這樣的媒體環境不是一兩年,而是十多年;台灣民眾對這樣的媒體爛鬥與無止盡的商業沈淪不以為意,因為我們早已是一言堂,大眾有著一樣的品味與氣味,不論有沒有旺中集團的媒體大壟斷。

看完清大學生在立法院質問教育部長的整段影片,這學生除了很氣憤,我不了解他想表達什麼?站出來抗爭或是想要表達任何理念、反對任何事情,勢必你已經認為這事非常重要,重要到你甘願為你的選擇、所做的決定承擔一切後果。教育部發函通令各校就是典型的公務員交差了事心態製造出來的辦事方法,但是接到教育部的函件覺得被恐嚇、面對鎮暴警察或甚至更加惡劣的手段,不論是何種結果,都是自己選擇承受的,不然何須抗爭?難道學生期待中的抗爭該像是辦家家酒或是請客吃飯那樣輕鬆愉悅?都選擇出來抗爭唱反調,受了委屈就要人家道歉豈不好笑,這表示其實除了氣憤外,你並不清楚你究竟在爭取什麼。

更何況,我真的不懂為何可以這樣正義凜然的要求教育部長對全國學生道歉,這位清大的同學如何能代表全國的學生?正義感像是一種強力興奮劑,症狀是「我」才是對的、「我」是王道、「我」自然代表所有人,我就是正義的使者。正義感會合理化一切不正當的作為,因為你以為你有著正當的訴求,為達目的,中間不擇手段沒關係。所以自我催眠,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正在大戰惡魔黨,於是可以合理踐踏其他人的尊嚴。

說到底,台灣社會媒體環境走到這一步,除了政府習慣性的怕事、無作為之外,最主要還是我們的品味如此。清大學生在立法院斥責教育部長的影片在網路上不斷流傳,許多人跳出來斥責或是聲援這名學生,但是除了製造另一個模糊焦點的新聞話題之外,我看不出來罵教育部長整件事對反對媒體壟斷這個議題有任何正面的影響。台灣人就是太好操弄,想用媒體反媒體,但輸的還是自己。
(展示設計師)

設計魂


貓眼的世界:設計魂



台灣立報 2012/11/30
黃懷軒

設計不重要,重要的是後面的人,不管是設計師還是業主。

入行越久,越覺得台灣其實什麼都有,啥都不缺,但就是沒有人味。絕大部份的所謂「設計」大都只是一種行銷活動,最後的目的只有消費,設計師行銷自己,業主行銷身份地位。當然設計師們也要生活,要是不市儈點,在這說得一嘴好設計、看輕美感與精神的社會上只有等著被榨乾的份。這些話肯定是抱怨文,因為現在可能大部份的行業都是這樣。

設計成為顯學的今天,路上滿街都是設計師,但是設計究竟是要幹啥用的其實沒什麼人在乎。書店充斥著一堆室內設計師出的書,內容空洞乏味,大多數都是找人代筆掛上自己的名字,除了推銷自己的業績,其他什麼都沒說,或許也說不出來。熟識的設計師們一個拉一個,上電視或在平面媒體置入廣告,其實都只是行銷的方式,相互推銷,自成一個個的小圈圈。如果不是真的在乎某些事,對某種事物有著熱情與執著,只是求財真能讓人投入畢生的心力?我常想,如果工作不需要靈魂,真的能夠做一輩子?真有人願意花費近乎一生的時間只求名與利?

真正需要設計的人請不起設計師,不需要設計的人通常才是有財力請得起設計師的人。如果設計只是做做裝飾貼貼材質,那未免太過膚淺,又何需耗費時間與青春去學習這門學問?說到底,設計有它實用上的價值;但另一方面,設計這東西有點像是哲學一樣,可有可無,若你不曾為其感到著迷或是疑惑,那麼其實你並不需要它。

新聞報導一名婦人到警局制作筆錄,剛到警局筆錄還沒做就摔下樓梯死了。看那照片,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被牆壁遮擋並且直接連著入口,沒有任何緩衝空間,加上燈光昏暗,出人命只是遲早的事,這是設計師的錯,這是業主的錯。重要的東西永遠不會是容易的事情,行銷到底只是一堆假象的堆砌,過度包裝的結果只是掩蓋真正重要的東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要有人掏錢買單就為真。這樣的環境並不在乎真假是非,只有金錢萬歲。

台灣的各行各業,最顯而易見的一種感覺與現象就是缺乏人味,仿佛一切的工作職業都與「人」無關,只和錢有關。再怎麼微不足道的工作都會影響其他的生命,如果你覺得工作只是為了糊口,不需要投入心力也沒有靈魂,那麼其實你做什麼都沒差,而這工作其實有沒有你也無關緊要。極度資本化的寶島台灣,其實就是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而已。
(展示設計師)

22 November, 2012

請用「真的」創意說服我


貓眼的世界:請用「真的」創意說服我



台灣立報 2012/11/23
黃懷軒

最近看了一個要比圖的政府標案,某風景區要建置一個結合展示功能的遊客中心。一如往常,該案空間很大但金額不大,需求說明書的內容也很龐大,依其所列事項來看,基本上就是要包山包海;這還不打緊,重要的是需求說明書的內容要求所有的東西都得要有「創意」。

這些年一提到「創意」兩個字常常令我感到反胃,尤其當這兩個字是出自政府單位的時候。台灣人靈活刁鑽,民間活力充沛,其實還算挺有創意的,但是我們偏偏有個腦子孔固立的政府。早年的公家案圍標綁標層出不窮,有了採購法後其實也差不多,時常參與公家設計採購案的人一定會同意「人脈永遠比創意重要」這句話。對我個人而言,這種靠人脈關係的事倒也沒令我感到灰心喪志,令人喪氣的是對公部門而言「創意」不過是個口號,相同的口號還有「節能減碳」、「親民便民」,或是現在流行的「有感」…等等。

為什麼說創意對政府而言只是口號?公家的採購流程在一定金額以上就需要公開評選,評選委員的產生除了發出標案的單位主管外,還有一定比例的外部委員,而外部委員則來自工程會提供的名單,通常都是相關領域各大專院校的老師或是登記有案的建築師隨機挑選。理想的狀況下我們的政府設想這些來自學界的老師教授或立案建築師們都走在該領域的尖端,或是無所不能,但事實上是這些人大部分都與產業嚴重脫節,而且設計領域分類眾多,遇到無相關經驗的委員就更是瞎子摸象慘不忍睹,評選通常胡扯一通,單憑官員、委員個人喜好,毫無專業可言。官員們需要委員的背書,而委員們並不負成敗之責;最後的結果通常只求程序合法,成敗與官員委員都無關,也不重要;創意只是文字遊戲,說說罷了。

創意這種抽象的東西當然很難評選,但撇除創意來說,企業執行一個案件最基本的考量即是將本求利,但公家的設計標案最大共通點就是要快、要好還要便宜;再加上要有創意這個條件,要期待有好結果大概只能靠運氣。有創意的東西通常是大家不熟悉的,成敗當然也沒太多實例參考,保守且無作為的政府官員通常都對「創意」敬謝不敏,他們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這標案設計需求包含「場域空間溫度調節創意規劃設計製作(原文)」一般的外星文,其他列出的需求中大部分也都加上了「創意」二字,還將字體加粗。通篇不斷強調的「創意」看得我都快瞎了;如果這樣就能找到有能力的設計團隊,我想這大概是我看過最有「創意」的標案。
(展示設計師)

博物館的溜冰場


貓眼的世界:博物館的溜冰場



台灣立報 2012/11/16
黃懷軒

在英國的時候我最喜歡的博物館是倫敦自然史博物館(Natural History Museum, London),這座超過百年歷史的博物館我大概去了不下上百次。自然史博物館原是屬於大英博物館的一部份,但大英博物館已無法負荷不斷增加的館藏,自然史博物館於1863年正式自大英博物館獨立,1864年時舉辦了建築設計競圖,直到1883年才搬到現在的建築物裡。百年來不斷擴張整合,包括達爾文最初自加拉巴哥群島蒐集回來的標本,據說現在有七千萬件的館藏,是世上自然生態研究與保存的重鎮。

自然史博物館自獨立初期的目標就是想創造一個讓公眾參與的博物館;20世紀的現代,Giles Velarde在80年代設計的恐龍廳獲得廣大迴響,這個展示設計形塑了現代的博物館展示設計模式,任何研究博物館展示設計的人一定會知道倫敦自然史博物館在博物館領域裡的重要性。

離題了,其實我並不是想說倫敦自然史博物館的身世或是它的重要性,我只是想拿它來說說台灣,以及台灣的博物館。

每年到了接近耶誕節的時候,倫敦街頭上過節的氣氛總是非常濃厚,對西方人而言,耶誕節以及接著來到的新年就好像華人的農曆年一樣,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隨著氣溫下降,倫敦自然史博物館大約在11月初就會在東側草坪上搭起溜冰場,讓來參觀的大人小孩玩樂(參觀博物館免費,但溜冰要錢),當然你也可以專程只去溜冰,與博物館無關。

回台灣6年多,每到了過年的時候,總覺得年節的氣氛一年不如一年,覺得台灣人過年好像一種虛應故事一般的過程,所有與年節相關的東西除了購物買買買之外,我其實感受不到其他的情感面或是文化面的聯結;走在台北街上,百貨公司周年慶所激起的群眾意識都還比過年來的強烈。相較起來,歐洲人不論經濟或科學多麼的發達,對於文化與傳統在乎的程度,總有某種不願放棄妥協的堅持。他們的資本主義即便比我們早了百年,但他們總知道有某些事不該被改變。

除了溜冰場,英國的許多博物館還會在大廳舉辦派對、婚禮,V & A(Victoria and Albert)博物館甚至固定在每週三晚間賣酒舉辦音樂會,讓博物館褪去學術權威的外衣,真正地成為公眾的休閒空間。台灣的博物館相較起來,觀念上倒是傳統的不得了;思想陳舊,總是認為自己站在學術或某種領域的殿堂頂端,為了維持某種可笑的權威性,高高在上輕鬆不得。

我想或許是我偏激,但我總認為身在台灣的我們總是放棄應該堅持的東西,卻不曾想改變那種高高在上的可笑的權威。
(展示設計師)

13 November, 2012

吸血鬼怕怕


貓眼的世界:吸血鬼怕怕



台灣立報 2012/11/09
黃懷軒

萬聖節剛過,剛上網想收信,打開Google的首頁就看到原來今天是《吸血鬼德古拉(Dracula)》的作者Abraham Bram Stoker的165歲冥誕。沒讀過這本小說,但知道現世對吸血鬼一切想像的濫觴就來自這本小說。我其實也對這作者幾乎一無所知,但我從小就喜歡吸血鬼這個「概念」。

因為喜歡黑夜,小時候會想像自己是吸血鬼,只是沒機會睡在棺材裡(未來肯定會有);想像自己應該是投錯胎,我應該是吸血鬼,不然怎麼一見到光亮就精神萎靡好像要融化。吸血鬼是個想像,因為它不存在,起碼我們認為它不存在,不過存在與否並不是重點,要理解一種想像,你其實只需要先相信它存在。吸血鬼與我們不同,除了長得像以外完全不一樣,現實中我們賴以為生的一切對它而言都是一種毀滅。於是它像是一種框架,一種虛構出來的骨頭,裡面填滿了與你我不同的血肉,形成我們逃離現實的概念。

血肉既不同,自然不是同一種東西。但我們的社會普遍缺乏想像力,只能依靠眼見為憑、有圖有真像這種缺乏創意的認知方式,對於一種抽像的概念普遍缺乏理解的能力。當他看到你跟他長一樣,兩隻眼一個鼻子一張嘴,就認為你們是一樣的,不在乎裡面的血肉。於是乎在這世間生存變得艱難,因為人們總認為他在乎的你一定在乎,他想要的你就會想要。殊不知原來你愛吃的對我而言可能是毒藥,你賴以為生的可能會毀滅我。吸血鬼即便有天進化到曬太陽不會灰飛煙滅搞消失,但終究得仰賴與一般人不同的養分維生。

在斯德哥爾摩的科學與科技博物館裡認識了一個實習生,當我們一同走過斯德哥爾摩市中心最繁華的高級地段時她淡淡的說了一句話:「這些人以為穿上名貴的華服就和其他人不同,但其實他們都一樣」。拿著幾十萬的手提包、披上幾萬元的大衣都不會改變你骨子裡是什麼東西。腦子裡所思所想、念茲在茲那些讓你賴以為生,沒有會死的東西才造就了你是什麼。於是吸血鬼永遠是吸血鬼,凡人永遠是凡人,除非重新投胎,不然大概沒得救了。

光亮的道德訓誡或是溫馨的勸世忠告,我的理解與認知一定和你不一樣,我不需要;金錢名聲社會地位都不是我賴以為生的東西,我只求溫飽且不被打擾,但是現實的一切、周圍的人們大概很難想像我真的不想要。吸血鬼與人終究是不一樣的東西。

我畏光,請不要拿光照我。
(展示設計師)

03 November, 2012

我們都是美國人


貓眼的世界:我們都是美國人



台灣立報 2012/11/02
黃懷軒

幾天沒看報紙新聞,不小心看了一下,發現好多關於美簽的新聞。一下是官員批評美方給台灣的免簽是一種歧視制度而被懲處,一下又是訪問旅行社說準備去美國旅遊的人數爆增,還有台灣民眾很興奮想搶先成為免美簽的天字頭幾號。怪哉!不過就是某個國家發給台灣民眾簽證的制度改變了,要爽成這樣?外交部甚至還提醒民眾申辦的注意事項,好大的事件,只差沒放鞭炮舉國歡騰而已。是在爽什麼?我們不都早就是美國人了嗎?

不管在實際面上或是意識面上台灣其實都唯美國是瞻,我們樣樣學習美國、效法美國,美國的所有一切都搬來台灣最好。例如在歐洲、日本的主要車道寬度平均只有3米,英國甚至還有城市的單車道比汽車道還寬。但台灣卻偏偏要學習美國以3.5米寬作為主要道路的車道設計寬度,使車道佔用過大土地,讓城鄉空間尺度失控,讓路上跑的車速失控,機車穿梭其間,造就一堆馬路小英雄。大學時代讀過一篇研究報告,說車道寬度每增加0.5米,平均車行速度就會提高5公里。台灣其實一點都不適合,但也就這麼用了半個世紀,也沒有想改的意願。歐洲很多重要的幹道只有來回各單線車道,鄉間的車道更盡量把路面縮小,避免筆直的道路設計,取而代之的是綠化又曲折的景觀道路,迫使車輛減速。土地小如豆又多山的台灣硬是移植了美國式的種種車輛至上的道路規劃與思維,所以台灣人都超愛開大車,車子越大越好,最好是大排氣量的休旅車;出門當然要開車,不止開車上下班,週末還要開車逛大賣場血拚大量消費品,這些都成了台灣文化,我們當自己是美國人。

意識形態上台灣人更是以成為美國人為榮,去美國唸書、想盡辦法拿到綠卡,要是有家人小孩在美國工作或是移民美國拿到美國護照,更是好像登天一般,連說話都比較有力,不時再夾雜些美式用語,個個假想自己是ABC(American born Chinese)。要是有與台灣扯上一點邊的人在美國紅了,馬上又是什麼「台灣之光」。「成為美國人」儼然好像台灣人嚮往的終極目標,國際上普遍都認為台灣是美國的忠實附庸還真是客氣了,我們根本巴不得自己是美國的一州。

美國略施聖恩讓台灣赴美簽證簡化是一種指標,讓台灣人爽的不得了,朝野爭議不斷,民間新聞大似報導。我們哪來有什麼在國際間地位矮化的問題,我們根本就已經卑恭屈膝得快趴到地上去了。台灣只差沒發個感謝函給美方感謝美簽的事,要是有考慮發的話我看就寫:「謝主隆恩,偉哉美國!」行了。
(展示設計師)





27 October, 2012

博物館與脫衣舞


貓眼的世界:博物館與脫衣舞



台灣立報 2012/10/26
黃懷軒

小時候鄉下重大慶典或是廟會,有時連婚禮、喪事,都會看到電子花車。花車上本來只是說說唱唱,到後來狂歌熱舞,聲光四射,不知道是不是跳的真的很熱,台上的女郎們漸漸把衣服都脫光了。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淳樸的農村是很難想像這種事的,但到了我小學四五六年級左右,差不多到處都有脫衣舞可以看了。短時間內,民風開放之快、轉變之大,連我這自認適應力強的都市小孩都覺得不可思議。

達爾文提出的演化論說過,圍困在島嶼上的物種會發展出只適應當地環境的一種特化的樣貌、器官或是行為。我覺得脫衣舞是一種台灣非常獨特特化的民俗文化,許多人嗤之以鼻,但社會長期發生的一種狀態或行為終究會形成一種文化,也代表了某一個時代的氛圍。文化本身沒有好壞之分,只有還存不存在的問題,當某種文化消失了,也得看看消失的是現象或是觀念。當背後的觀念不在了,我們也才真的告別那個年代。我看,脫衣舞這東西,總有一天會在博物館裡展出的,只是不是現在,因為我們還是活在脫衣舞的時代裡。

現在的展示設計,每當談到一些比較「不光彩」(例如政策破壞環境、歧視、情色、災難等等)的內容時,不是輕描淡寫帶過就是乾脆刪了,因為不光彩,沒面子,說這些不好。但是不出現、不看、不聽也無法欺騙這世界,假裝這些東西不存在或是沒發生過。如果不是某種文化現象或背後的觀念已離我們遠去,我們永遠無法客觀地看待這樣一種內容。就像電視上播出的電影,露個屁股或是出現個糞便之類的也要打馬賽克,難道我們真的都這麼的純潔?看一下屁屁就會玷污我們高尚的心靈?

當到處有脫衣舞可看的表象逐漸消失,媒體卻悄悄的讓人們看脫衣舞的方式進化。低俗的媒體與無處不在的3C裝置,帶我們向聳動、情色、扒糞的方向一直前進,滿足我們窺探的慾望,口味越來越重。我們看輕一切重要的事物,只求在聲光色的世界裡痲痹我們的感官。就連博物館展覽的方式也常常因應電子化到一種不知所云的地步,展示故事線、空間設計其實都已退居第二甚至第三線,因為業主開宗明義就說要炫要酷,才能吸引參觀者。影音多媒體互動本身沒問題,適度的互動及聲光效果可以強化展示的效果。但其實是人有問題,無所不用其極地強化聲光互動,背後的思維也和電子花車沒兩樣。

如果展覽一直這樣搞還熱鬧滾滾,那我們肯定是還停留在那看脫衣舞的時代,一直站在台前沒回神。
(展示設計師)

生命悲喜劇


貓眼的世界:生命悲喜劇



台灣立報 2012/10/19
黃懷軒

我其實是一個很悲觀的人,因為越活越老,我實在越來越想不出生命這件事有什麼好樂觀的理由。我從小知道自己是個悲觀的人,大學時期有時懷疑是不是自己只是為了把妹為賦新詞強說愁假裝文藝青年,但隨著年紀漸長、接觸的人越多,我越清楚知道我真的是個悲觀的人。

我說的悲觀是一種我自以為的悲觀,只有我懂我了解。我悲觀,不代表我覺得人生沒啥好活的,不代表我認為每天就該如喪考妣一般的哭喪著臉,覺得全天下都對不起自己似的,不代表我認為應該為了一些小事就好像世界末日般呼天搶地。我的悲觀只是存乎一心,只是我的世界。若人生是齣戲,正是因為悲觀的這樣一齣悲劇,但仍覺得值得義無反顧地繼續演下去,生命才因此顯得美麗。

朋友們大概很難想像我是個悲觀的人,大多的時候在眾人面前其實我更像是個喜劇演員。許不了和周星馳是我最喜歡的華人喜劇演員。喜歡許不了一部分是由於他是我兒時的記憶,另一部分形而上的意義則是要到周星馳出現後我才了解。在那個有線電視剛開放的年代,電視上怎麼轉都是播到爛的周星馳電影,當時其實我是一看到周氏電影就會轉台的。忽然間在極短的時間經歷了許多生離死別之後,我覺得自己從某種狀態脫離了,而且怎麼樣也回不去了。原來生命其實是一種很殘酷的必然過程,不由得你選擇。那一瞬間,我離開了孩子的世界,世間的一切不再是無憂無慮隨心所欲的那樣美好。長大就好像是一張單程車票,上了車,離了站,就再也回不到出發的那個地方。許不了與周星馳肯定理解什麼叫生命,因為唯有懂得生命其實終究只是一場悲劇的人,才能由衷的為他人帶來歡笑,也才能由衷的令人發笑。我們都需要這種短暫的快樂,來讓我們忘記生命的許多不堪。

我仍舊無法用言語或文字清楚地訴說那個忽然令我「開悟」的東西是什麼,我只知道當我開始認清或是「接受」生命終究是場悲劇的時候,我才真的懂得歡笑與快樂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我希望我仍能保有心中的那一點點天地不被污染,但隨著生活上的柴米油鹽越逼越緊,我那僅有的一點純潔與童真也幾乎將要消失殆盡。沒頭沒腦說這些,懂得就懂,不了解也無妨,因為這只是我。但生命若不是有這些如夕陽落日、山中芒花般風花雪月的片段,哪裡還有活著的理由?
(展示設計師)

11 October, 2012

我真的沒有歧視台灣人


貓眼的世界:我真的沒有歧視台灣人



台灣立報 2012/10/12
黃懷軒

英國人幽默風趣,做事很講究,社會多元,尤其是像倫敦這樣的大城市,走在街上很可能只是短短50公尺的距離,圍繞在你周圍的人們閒談就會出現5種不同的語言;法國人優雅浪漫,藝術氣息濃厚,似乎每天只要談情說愛生活一樣可以過得很優美;德國人做事嚴謹,一絲不苟,國力強盛工業發達。還有好多好多的國家,不論是先進不先進,都有令人嚮往的地方,同時也有令人厭惡的地方。我歧視他們!

現代資本主義的社會結構讓我們被金錢、權利、階級等條件制約,打從我們懂事開始,在學校裡就開始會比東比西,搞小圈圈,成群結黨,我們被制約得可深了。本來我以為區分你我是只存在我們人類血液裡的一種基因,但是其實動物也會,非我族類者,出於對未知事物的懼怕與本能,動物們不是逃走就是攻擊;至於同類間的打鬧鬥毆,大多出於爭地盤及求偶。但是動物不會歧視其他的動物,不論是不是同類。那好啦,所以人類要嘛就是卑鄙,不然究竟是何以可以這麼的自我感覺良好到睥睨一切物種,甚至是同類?

我想身在台灣這鬼島上的人們若不是卑鄙至極就是自我感覺良好到一種超凡入聖的境界。駐美外交官員虐待外籍幫傭案被美國起訴並遞解出境,回到人親土親的台灣祖國就只是被重重提起輕輕放下;外籍勞工眾多的台灣,面對這些支援著這島上底層經濟基礎的印尼勞工因為慶祝他們文化中的開齋節而大舉出現在台北車站時,我們的回應是設置紅色的禁制區來因應。當台灣國際勞工協會(TIWA)發起抗爭時竟是接到政府單位及一堆民眾的「關心」,強調我們沒有歧視外勞。再過幾天,了不起的文化部就在台北車站的禁制區裡辦起民眾藝術活動來了,還順便吃了一下外勞們的豆腐(參見2012/09/23 聯合報)。所以,結論是台灣真的沒有歧視外勞們。

歧視這字眼一般帶有貶義,就是瞧不起的意思,不過說穿了其實就是自以為自己和別人不同,但通常只是自我感覺良好罷了。在台灣的人們大概對歧視二字有不同的解釋,如果這麼多且普遍對另一個族群的一種差別待遇與輕蔑,甚至虐待、強姦及暴力相向已不再是新聞的這樣一種社會現象都還不算是「歧視」,那肯定是我對歧視的認知與台灣人不同。身為正港呆玩狼,依此邏輯演繹,我要大聲的說,我肯定是歧視全世界,但我真的沒有歧視台灣人。
(展示設計師)

詩一般的設計(完結篇)


貓眼的世界:詩一般的設計(完結篇)



台灣立報 2012/10/05
黃懷軒

做設計其實有點像是寫文章,即便是風花雪月,基本要求一字一句也得讓人讀得懂;讀者能否參透或解讀背後的意境與弦外之音,其實並不是作者需要在意的事。就像聽了莫札特、貝多芬的音樂,即便是曠世鉅作,一樣無法要求每個聽到的人都有一樣的感受。就算你對它沒啥特別的感覺,但你不會說這不是音樂,因為它形成旋律、結構嚴謹,狀態和諧。它或許甚麼實質的東西都沒有說,但我們知道音樂與雜亂無章的噪音不同。

好設計也該是如此,因著需要與條件嚴謹思考,尋求最佳的解決方法與呈現方式,美感與詩意則由此而生。當然,這又是另一個理論上的理想狀態,事實上所有的設計師們一定都面對過業主的無理取鬧、霸權心態,花錢的是老大,我說了算。公部門的設計案更是如此,防弊興利無一成就且荒唐繁複的採購法已經讓設計單位們疲於應付,再加上官大學問大的馬屁官場習氣,不知毀掉了多少原本立意良善且大有可為的公共建設與設計人才。但即便環境如此,想寫詩的設計師們也可甘之如飴,因為溝通協調也是執業過程的一部分。我最崇拜的台灣建築師王大閎曾經說過:「要做好設計需要的不是天分,而是意志力。」輕易的放棄妥協,都會一點一滴的侵蝕掉你的詩意。

來自西班牙瓦倫西亞的建築師Santiago Calatrava被稱為「結構詩人」,結構技師出身的他將我們這個世代的建築設計與工程技術帶到一個不同的層次,作品充滿著一種流動的、曲線的美感,就我而言,我覺得那是一種屬於「數學」的美,屬於幾何,屬於力學,屬於自然的美感,所有的設計不論是主結構或是其他細節,缺一不可;被埋在巴塞隆納著名的聖家堂(Temple expiatori de la Sagerada Familia)底下的他的前輩,百年前的建築大師高第(Antoni Gaudí i Cornet)則是另一位詩人,為了完成他那以當時的建築技術幾乎蓋不出來的聖家堂,他將他一生中的43年都貢獻給這座超前當代百年的建築,死時窮困潦倒,路人甚至以為他是個流浪的糟老頭。巴塞隆納與瓦倫西亞都在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亞省,難怪有人說老天對加泰隆尼亞特別好,百年前給了他們一個高第,百年後又給了他們Santiago Calatrava。

同樣是寫文章做音樂,有人是詩人有人是莫札特,差別除了天份以外,只在於背後的那份堅持與不得不。當我們回頭探看那些被保存下來的古物或是老建築,除了歲月造就的古樸之外,令人讚嘆的其實是一種正直、嚴謹與不作做。我認為,詩一般的設計無疑是一種對設計最高的讚美,因為詩意裝不來,美感也假不了。
(全文完,展示設計師)

27 September, 2012

詩一般的設計(三)


貓眼的世界:詩一般的設計(三)



台灣立報 2012/09/28
黃懷軒

接觸業界這些年,不知收過多少建築師或前任室內設計師留下的爛攤子,其中不乏國內知名大師級的人物,大部分的問題是遠看OK,近看還好,搬進去就逼瘋你。好一點的設計是好看不好用,糟一點的是不好看又不好用,再慘一點的是醜斃了又不能用,在台灣的公共建設領域,大部分是後者。

台灣大部分的設計師們或多或少腦子裡總有著某一部分自詡為「詩人」,基本上詩人是一種藝術家,詩自然是一種藝術形式,藝術是不需為現實負責的。藝術之所以為藝術就是因為超脫現實的約束與界線才被稱為藝術;但設計並不是這樣一種東西,脫離了現實就不是設計了。不論何種領域的設計專業,設計之所以為設計就是因為它總是有著某個適用的「對象」,不論是看的、用的、住的,一切與你食衣住行吃喝拉撒睡有關的都是對象之一,設計總有目的,必須服務某種現實的人事物。但是說到詩與藝術,則是甚麼都不必管,越是虛無飄渺,越是脫離現實超脫想像就越好,只要是發自內心的感受表達甚至是情感面的無病呻吟都OK,喜不喜歡愛不愛純粹是個人感受,與現實無涉。如此看來,當設計師以為自己是詩人藝術家的時候,難道不會是一場災難?設計當然牽扯到美感這件事,好的設計當然也可以是一種帶有詩意或藝術性的表現,但別騙了好不好,設計師們真的都是詩人嗎?

借用朋友曾引用奧地利詩人Rainer Maria Rilke的話說:「如果不寫詩會死你才寫。」真是一點也沒錯。詩意是一種不得不,一種必然,而不是刻意矯揉造作所能夠營造的。這麼說吧,若你滿腦子想著要寫詩而刻意的拼湊一些詞不達意毫無深度的文字,肯定除了虛偽矯情之外一點詩意都沒有,除了自欺欺人的自以為詩,大概也只有同樣虛榮的一班人會附和這樣的一種詩意。

若你設計中的美感與詩意不是因著既定條件的不得不,那麼肯定會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或是甚至不要也沒差。如果設計中的詩意不是來自於一種必須或必然,那這樣的設計十之八九都只是一種虛榮的賣弄,故做曖昧狀,刻意故做玄虛的把一種淺薄虛無的東西包裝得很深刻,賣弄大於專業,行銷多於務實,沽名釣譽。這樣的設計其實真正在乎的東西與對象無關,只與個人利益有關。

由於展示設計的工作關係,時常必須接觸各領域的設計師,但不論是哪個設計領域,設計這行業與環境的成熟與否,真正需要的是一堆秉持專業的「好設計師」,而不是造就一堆沽名釣譽的「大師」。
(展示設計師)

詩一般的設計(二)


貓眼的世界:詩一般的設計(二)



台灣立報 2012/09/21
黃懷軒

在台灣,以各種技師法規上來說,建築師真的是頂天的大,舉凡你想的到的任何與都市計劃、土木、結構或是舉凡扯到「空間」相關的作業領域,建築師都是法規上所謂的「專業人員」。任何碰觸室內設計、建築、結構、營造等相關行業的人都知道一項建築行為有多麼複雜,尤其是牽扯到都市計畫審議、水土保持、大地工程領域的專案,我實在很難相信以台灣現行建築師的養成制度,建築師可以是如此多工的專業人員。

室內設計師則是現在市場上的顯學,房地產夾著萬鈞之勢擊潰了在資本主義中顯得無力的小民們,看著滿天飛的豪宅,動不動就是千萬裝潢,室內設計師也跟著升了天,人們看著「室內設計師」這個頭銜與專業,腦子浮現的是打扮時尚、擁著帥哥美女兼開跑車的多金專業者。但其實在法規面上,台灣的室內設計師甚麼狗屁權力都沒有,充其量只能貼貼材質做做櫃子,但台灣的室內設計師們通常也都甘於如此,反正業主不懂也怕麻煩,花心思調整務實的空間機能吃力不討好,表面裝修則是做越多越賺錢,何樂不為?

我可以理解在西方社會普遍尊敬建築師的想法,因為建築師的養成除了工程上的專業背景之外,絕大部分來自於自身的修養、美感的養成與人文的累積,這種認同與尊重來自於文化,而不是法律上的簽證權力。事實上,在歐洲,建築師和其他相關專業技師,甚至是室內設計師的權力是平行的,沒有高低的分別,有些國家如英國、日本,建築師的執照是分級的,必須一級一級往上取得,各級別能作的空間類型與規模都受到限制;但是反觀台灣,建築師大得不得了,其它的結構技師、都市規劃師、室內設計師全都在建築師之下,一旦十年寒窗考上了,你就幾乎甚麼類型的案子都可以做了。附帶一提,台灣其實沒有「室內設計師」這種國家證照,只有「建築物室內設計乙級技術士」這種誰都可以考的證照。

台灣的設計界其實充斥著成名的想像,所以我們習慣把話說的很好聽,把設計的原由說的很玄,好像這樣才專業、才是有內容。拆穿了,不過是「為賦新辭強說愁」的濫情與虛榮。歐美日等國家成熟的設計產業倚仗的其實是那些秉持專業默默執行業務的建築師與設計師們,出類拔萃的頂尖團隊遇上機會了,或許就成了知名的設計人物或公司,但若是大家都只是想著要「出名」,矯揉造作的虛偽名聲其實是經不起時代考驗的。
(展示設計師)






13 September, 2012

詩一般的設計(一)


貓眼的世界:詩一般的設計(一)



台灣立報 2012/09/14
黃懷軒

設計其實應該是一個很務實的行業,不論你從事的是建築、展示、室內、或是產品設計。其實大概也只有平面、多媒體這類設計行業,由於呈現的工具不同,最終的成品可以很前衛虛幻之外,凡是與人的使用直接發生關係的設計,如果不是屬於實驗或是暫時的性質,那要多前衛多虛幻都不過是種噱頭罷了。即便是像平面、多媒體這類設計行業再怎麼天馬行空仍舊有許多實務面的問題需要溝通解決;但在台灣,不論是建築、展示、室內或是產品這些更加需要研究與在乎使用者模式等務實問題的設計領域,反而通常都只能看到設計者的個人大秀。

除了供私人使用的住宅之外,其他的公共建築空間,必須從都市計畫階段開始就有完整的規劃與設計想像,其中甚至必須考量未來的政策與實際執行面的現實條件,每一階段接手的設計專業者,依據一個既成的規劃大目標前進,如此才能成就一個長遠的、有發展性的有用設計。天底下沒有無任何條件限制的設計案,一個好的設計師可以在既定條件下解決問題,並且發揮創意提出兼具美感與實用的方法,以求在滿足這些條件下的最佳解答(solution)。在台灣的公共建築或後續相關設計案中,當然也有著一些政策與產業結構上的問題,但更重要的是這些參與其中的設計專業者,似乎早忘了我們究竟為什麼需要「設計」這回事,努力的求財求名求生存,造就了台灣島上一堆一擲千金卻無用的蚊子館與土地浪費。

建築師與室內設計師這些以空間為專業的人,時常使用我們一般人聽不懂的話語來說明他們的設計,例如「明顯的看來其虛體的主體性並不存在」、「流動的詩意會取代封閉性,好讓虛體更自在地流串到實體空間」、「我們試著以一種虛實交錯的空間錯置來塑造整體空間的詩意氛圍」。我不否認言語的描述有其極限,大部分的抽像事物我們無法用言語表達,但是身為空間的「專業者」之一,我都聽不懂上述的說明,難道沒有空間專業背景的一般人聽得懂?設計都快變成玄學了,這是在賣弄修辭能力或是甚麼?

建築師或室內設計師們總愛大放厥詞談詩談美談哲學,就是不太談好不好使、能不能解決既有或即將面臨的問題,只求好酷好炫好有話題性。人說「年少情懷總是詩」,這麼看起來,在台灣的設計圈似乎還只停留在「青春期」的階段。
(展示設計師)

06 September, 2012

以色列法庭駁回若雪‧柯利家人之控告

Diaa Hadid 著;黃懷軒 譯;李鑑慧 校訂
原文出處:2012.08.28英國獨立報 (The Independent)
原載:巴勒網  2012.09.05

以色列法庭於昨日駁回了一名遭軍方推土機輾斃的美國活動人士的訴訟案,該訴訟案由其父母所提出,她於2003年在迦薩走廊試圖阻擋以色列軍方推土機前進時遭碾壓致死。法庭裁決軍方對於她的死亡沒有過失。

推土機駕駛說他當時沒有看見23歲的若雪‧柯利(Rachel Corrie)─一名反對以色列軍方拆除巴人家園的親巴勒斯坦活動人士。軍方將她2003年3月的死亡事件視為意外,但柯利的父母對軍方的調查不滿意,並於事件發生兩年後提出民事訴訟。

法官Oded Gershon在解釋地方法院的裁決時指出,柯利「將她自己置於險境」,並聲稱她的死亡是「她自找的意外所導致的結果」。他說軍方已進行了適切的調查,並駁回了柯利家所提出的象徵性1元美金的損害賠償與訴訟費用。

柯利的父母親,克雷格與辛蒂‧柯利在判決出爐後並未立即發表任何言論,僅是緊握著彼此的手。

他們的委任律師Hussein Abu Hussein對法院的裁決感到遺憾,並說「此一判決譴責的是受害者。」

「這其實並不令人驚訝,這個判決只不過是有罪不罰的現象再度戰勝究責與公平原則的另一例」,他說。「若雪‧柯利於迦薩以非暴力方式在抗議屋宅強拆與不公義時遭到殺害,而今天,這個法庭卻敲章贊同此一錯誤且非法的行為,此舉已愧對保護人民生活的職責。」

強拆家園是以色列在迦薩南部以及埃及邊界一帶,為了阻止巴勒斯坦對以色列士兵及猶太屯民所發射的數以百計的之射擊與迫砲襲擊的不成功行動的一部份。若雪‧柯利死亡的那一天,她和其他的活動人士進入了封閉的軍事區域抗議此一強拆政策。

根據處理巴勒斯坦難民事務的聯合國機構,自2000年9月巴勒斯坦人起義起的4年內,以色列軍方造成了超過17,000名迦薩人民無家可歸。當時的強拆政策曾引發國際社會的譴責。

(美聯社)

若雪,我,我們


貓眼的世界:若雪,我,我們



台灣立報 2012/09/07
黃懷軒

自從上週8月28日若雪.柯利(Rachel Corrie)家族提出的民事訴訟案在以色列法院遭到駁回後,一個多禮拜以來,國內的大小媒體報章雜誌,都不曾提起過這件事。說實在的,在台灣某個八卦名人打個嗝放個屁說不定都還會被追蹤報導。但若雪是哪位?管巴勒斯坦幹啥?以色列與美國是苦難艱辛和正義的化身啊(說時抬頭仰天遠望……),大概就是在台灣的媒體們所能傳達的訊息了,大概就是只有這種程度。我完全無法否認媒體的力量,我也無法否認我對台灣媒體的無力與厭惡。

人們時常談夢想,夢想好像是一種動力,一個希望,驅使我們往那夢想的方向走去。昨夜夢到與老爸鬥嘴,扯到夢想是什麼,夢中隨口回了一句「夢想不過是黑暗中的那點微光」,語畢夢醒,想著這句話。若雪.柯利與其他的志願者,大概就是黑暗的巴勒斯坦佔領區內的點點微光,試著照亮被鋪天蓋地而來的黑暗人性籠罩,傾國家之力逕行惡事的不義之地。

若雪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代表班上參加一場討論饑荒問題的記者會,並發表了簡短的演說,她說:

「我來此,是為了其他小孩;我來此,是因為我在乎。我來此,是因為世界各地有許多小孩飽受痛苦;我來此,是因為每天有四萬個小孩死於饑餓。我來此,是因為這些受苦的人大多是小孩。

我們應該明白,窮人就在我們四周,但我們卻忽略他們的存在。我們應該明白,這些死亡是可以避免的。我們應該明白,第三世界的人就跟我們一樣,一樣思考,一樣照料他人,一樣哭泣微笑。我們應該明白,他們就是我們,而我們就是他們。

我的夢想就是希望人們能夠在西元兩千年底,制止饑荒問題;我的夢想就是希望給窮人一個機會;我的夢想就是挽救每天死去的那四萬人。

我相信,如果我們願意瞻望未來,追尋那道閃耀的光芒,夢想就可以實現,而且也將實現。但是,如果我們置之不理,那光就會消失。如果我們都願意提供協助,並且一起工作,這光芒就會因為盡情燃燒而更加燦爛,帶來明天的希望。」(註)

若雪對我而言像是一個夢想,黑暗中的那點微光,讓我在關注這些發生於周遭或陌生國度中近乎絕望的極惡之事的時候,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當黑暗驅散,不會再看到有人犧牲生命成為那道光,我們也將不再需要區分你我。如同若雪在10歲時就已告訴我們的:「我們應該明白,他們就是我們,而我們就是他們。」
(展示設計師)

註:若雪演講中文內容節錄自紀念若雪巴勒斯坦資訊網,陳真的文章《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死》。

03 September, 2012

若雪之後


貓眼的世界:若雪之後



台灣立報 2012/08/31
黃懷軒

英國《衛報》在星期二刊了一幅漫畫,畫中一輛貼著以色列國旗的推土機剷除了蒙住雙眼,手持天秤與劍的正義女神像。對以色列法庭宣判以色列軍方不須為若雪‧柯利(Rachel Corrie)的死亡負擔任何責任的判決做出了回應。

在我認識若雪之前,我仍舊天真的以為這世界美好得不得了,以色列是上帝的子民、正義的化身,巴勒斯坦是萬惡的恐怖分子,一切的不公不義不須要想太多,不是發生在我身上,不是發生在我家門前,離我好遙遠,與我何干?直到若雪用她的生命在我面前打破一切的假像。

23歲的你在幹嘛?我是還在念大學,每天醉生夢死,不知道生命是怎麼一回事。9年多前,2003年3月16日,若雪以肉身阻擋以色列軍方的推土機,只為了阻止以色列軍方無故剷除位在巴勒斯坦土地上和她一同生活的巴人家庭房舍。我想當時的她也沒想過要成為烈士,會就此一去不回。她當時穿著顯眼的背心,手持擴音器站在高處,推土機卻仍舊無視她的存在,重達數十噸的推土機從她身上來回輾過。她當時只有23歲。她是美國人,ISM(International Solidarity Movement,國際團結運動組織)的一員,該組織主張團結巴勒斯坦人,以非暴力的方式反對以色列在加薩與約旦河西岸的軍事占領。

這個星期二(8月28日)以色列位於海法(Haifa)的地方法院對若雪‧柯利(Rachel Corrie)的死亡做出了判決,認為她在當時沒有保持安全距離,已經違反人之常情(意思大概是她瘋了),免除了以色列軍方必須為她的死亡負擔任何的責任,判決指出若雪的死,只是單純的一場悲劇、不幸的意外。國際人權組織稱以色列的判決是「危險的先例(dangerous precedent)」,此一判決將讓以色列軍方有「合法的黑洞(Legal black hole)」可以成為往後類似行為免責的藉口。

美國著名的影像與評論家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旁觀他人之痛苦(Regarding the Pain of Others)》中闡明,在影像與資訊發達的現代,我們反而對他人的受難與痛苦顯得更加的冷漠。遠方的燒殺擄掠不公不義,難道只是如同娛樂圖像一般的存在?當時若雪的死震驚了國際社會,9年多後的現在,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佔領區的折磨不減反增,變本加厲,世人又有多少真的在乎那發生於千里之外的苦難?

難道若雪的死不足以喚醒我們?印度聖雄甘地說:「我的生命即是我的訊息。(My life is my message.)」我想著,若雪也已用她年輕的生命捍衛反對不義的決心。英國《衛報》的評論說的很好:「法官的判決不只是粉飾了若雪的死,更讓她進一步的傳播開來。(The judge's verdict did not merely spruce up the whitewash over Corrie's death. It spread it yet further.)」
(展示設計師)

衛報漫畫連結:

23 August, 2012

人與狗


貓眼的世界:人與狗



台灣立報 2012/08/24
黃懷軒

外面下著滂沱大雨,好像老天爺朝著地下倒水,一堆剛走出捷運站的人們被這場雨打亂了行程,沒傘沒雨衣,西裝筆挺的上班族、精心打扮的年輕辣妹,沒人想冒雨打壞自己一身的行頭,全都呆站在捷運站出口怔怔的望著天上感到不耐。一旁不知道哪裡冒出一條流浪狗,悠悠的快步蹬過捷運出口,還轉頭朝人群看了一眼。

那隻流浪的小黑狗轉過頭來和我四目交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是唯一在大雨中和牠一同走過捷運站的另一隻沒撐傘的動物。走到騎樓下,牠使勁的抖動身體從頭甩到尾,水花呈弧形的往四周飛;我拉拉已經淋得半濕的Polo衫也想抖掉身上的水珠,但水已經被吸進衣服裡了。接下來牠往右,我往左,牠可能跑回街頭流浪找朋友,我則回到灌滿髒污冷空氣的舊辦公大樓裡。有這麼一瞬間,我真希望我是那隻流浪狗。

如果我是牠,我不會在乎雨是不是將我身上的衣服淋濕,我不會在乎積水的馬路會不會弄髒我的鞋子;我會為了一頓簡單食物感到開心,我會懂得享受最純粹的快樂;我將不須要計較與人交往上的點點滴滴分寸,不須要揣測別人的一言一行是不是有著不一樣的弦外之音,是不是話中有話,是不是意有所指,我可以體會最單純的情誼。如果我是牠,我和這世界只有最純粹的連結,只有我與這世界,不論是晴是雨,是日是夜,中間甚麼障礙都沒有。

人就是自以為聰明想太多,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誰付出比較多,誰又在乎誰多;在乎胸部大不大,屁股翹不翹,高矮胖瘦好像比命還重要;腰圍多一吋,眼角多條皺紋就好像世界末日;想太多的人們在乎自己的程度無限膨脹,直到把世界推出圈外,眼中只剩自己。人們被困在一種人們自己創造出來的物質與慾望交織的箱子裡,以為這些就是世界,無法感受雨的滋潤,無法享受風的吹拂。想太多的我們錯過了多少純粹的快樂,單純的享受。會不會有一天我們只活在「早知道不要想太多」這樣的懊悔中?我們學習了太多的規則,接受了太多的道德,習慣了太多的算計,多到早已忘了我們其實也只是動物。

站在大樓的窗邊,看著剛剛走過的捷運站,我想著那通沒打來的電話,沒繳的帳單,沒完成的工作。如果我是那隻流浪的小黑狗,我就不用穿著這身半濕的衣服站在這個充滿污濁冷空氣的舊辦公大樓窗邊,看著窗外的大雨發呆。
(展示設計師)

17 August, 2012

把郎ㄟ囝仔西美料


貓眼的世界:把郎ㄟ囝仔西美料



台灣立報 2012/08/17
黃懷軒

台灣人活不好,但是也死不了。台灣的各行各業薪水低、工時長,其實只因為台灣的人們終究是只顧著自己好就好,自私自利愛計較。別擔心,我說的不是你,不是每一個人,不是討論數量,而是一種氣味,一種氛圍。

走過許多國家,認識許多不同的朋友,我沒有發現哪個國家的人像台灣人一樣如此在乎錢。聽起來很不舒服吧,再強調一次,我說的是一種氣味,一種氛圍。台灣人非常愛錢,有人說是以前窮怕了,所以特別重視錢,但小時候鄉下村子窮的不得了也沒看到大家這麼愛錢愛計較;也有人說是台灣人的天性,但我覺得最終的緣由是我們不在乎公眾。

要是有人細讀台灣的勞基法應該不難發現,我們的勞基法讓企業主有很大的空間壓榨員工,專業人員和責任制這件事就是最好發揮的一個後門。說白點,台灣中小企業裡的責任制就是「員工對公司的業務執行進度及品質要負責任,但公司對員工的工作環境品質及生活保障沒有責任。」即便勞基法所規定對員工的保障已是一種很底的標準,絕大部分的企業主仍舊想盡辦法規避,能省則省,週遭的員工報酬與工作是否合理、生活是否獲得改善都不在企業主考量的範圍內,就算有,大概也是排在待辦事項的最後位。善待你的員工就是善待你的公司,可以為企業創造更好的且長遠的發展,更深沉的影響是可以漸漸改變人們的生活,員工得到合理的報酬、合理的工時、合理的休假可以照顧家人、可以發展休閒活動、可以喜愛他的工作,心甘情願的付出心力。說起來挺八股,好像在宣傳什麼衛教觀念似的,但悲慘的是,台灣絕大部分的大中小企業都做不到。這背後只代表一種思維:我不在乎你,我只在乎我自己。

情感與心智活動當然只要在乎自己,但生活上我們真的只在乎自己就可以了?現實因為收入少、工時長,錢難賺、囝細漢,我們都更在意那一點一滴的金錢價格而不願去想那價格之後的價值,所以變的計較,不容許自己有分毫的吃虧或損失;對於公眾利益這種東西更是不在乎,好像生活在這個圈圈乃至於社會裡的其他人都是幽靈,沒有公眾,只有我。殊不知對其他人來說,「我」也不過是另一個公眾裡的幽靈。

這樣的風氣造就了黑心食品、占車位的路霸、危險的違建、圍標綁標的廠商、官商勾結的政客,種種我們抱怨的亂象可以密密麻麻一路寫到報紙的另一頭。台灣人就在錢堆裡打滾,因為我們相信錢就是要為我所擁有才叫有力量,我們只信仰金錢,我們不在乎「把郎」。
(展示設計師)

09 August, 2012

月亮的笑臉


貓眼的世界:月亮的笑臉



台灣立報 2012/08/09
黃懷軒

從小我就喜歡抬頭盯著月亮看,大概因為喜歡活在黑夜,百看不厭,小時候在鄉下跟爺爺去村裡大樹下找鄰居下棋的時候,我可以一個人蹲在旁邊盯著月亮看,直到爺爺下完棋牽著我沿著田邊走回家。我想像過許多關於月亮的故事,月亮上的世界到底長得甚麼樣?月亮上是不是有住人?如果我去到月亮要幹嘛等等。我知道大人騙小孩說手指著月亮會被割耳朵的傳說,但我卻從來沒發現月亮有張笑臉。

小心跟我一樣喜歡看月亮,看到月亮都會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下了班走上街頭的第一件事就是抬頭尋找月亮的身影。她時常跟我說月亮用一張苦笑的臉看著我們,但和她在一起的這十多年,即便我們時常一起抬頭看著同樣的月亮,我卻怎麼樣都看不見月亮的那張笑臉。她說月亮上的斑點,像是一個人的臉,有著很深的黑眼圈,兩道眉毛與眼角微微下垂;直挺挺的鼻樑,下面是一張微微張開,稍稍上揚的嘴角,就像一個人張開嘴卻不露出牙齒的傻笑那樣的嘴型,加起來就是一張看似苦笑的臉;有時望著天上,有時望著地球上的我們。她無數次的比手劃腳形容月亮的笑臉給我看,甚至畫了圖給我對照,但多年來我還是怎麼看都看不見月亮有張苦笑的臉。

直到最近某天,猛然抬頭看見昏黃的月亮時,我終於看見月亮的那張笑臉。和小心形容的一模一樣,只是我覺得月亮不像是苦笑,而是傻笑,一點都不苦,只是那種帶著單純孩子氣的笑容,如同小心的笑容一般。看著傻笑的月亮,也讓我站在街上看著月亮傻笑了好久。

人和人之間的距離看似很遠卻又很近,即便我們眼睛看著相同的人事物,卻總是有著不同的見解。如同顏色一般,映入眼簾的看起來相同,經過腦袋解讀後的其實卻又如此的不同。但我們總在人海中尋找那個懂得自己所思所想的同伴,好讓我們覺得不孤單,讓我們覺得不像汪洋行舟,希望有著可以結伴同行,一同分享夕陽落日的夥伴。

世上多少人看著相同的一個月亮,但心裡想著不同的月亮。即便我花了十多年才看見月亮的笑臉,但不論時間長短,我慶幸我看見了這張笑臉。人我之間有著相同的好惡與興趣是一回事,對抽象事物有著相同理解又是另一回事;對我而言,前者只需要有相同的喜好,後者卻需要相同的靈魂。
(展示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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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篇其實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寫了,立報網站上8/9號刊出,但報紙刊出的日期會是隔天8/10號。當初因為覺得內容太過私人,一直沒有當稿子交出去。我總覺得在公眾的版面上發表一種純屬私人的情感是很窩囊的。但最近心情太亂,生活太亂,甚麼都不想寫,也寫不出來...。總覺得人最坦蕩的就是只能面對自己的情感,加上今天是她生日卻不能夠慶祝,心一橫就登了吧,就當我這兩周私心過重,我想送她生日禮物。

懷軒
2012/08/09

05 August, 2012

你爺爺,我爺爺


貓眼的世界:你爺爺,我爺爺



台灣立報 2012/08/03
黃懷軒

雖然,我和你爺爺相處的時間寥寥可數,但每次見到他我總是想起我爺爺,因為他們有著一樣的農夫氣息,簡單、純樸又自在,而且還一樣彆扭;重要的是,他最疼你,就像我爺爺最疼我一樣。十多年來,若不是我,你和他會有更多相處的時間;若不是我,你或許會在他離開前的那個周末陪陪他。我無法說我了解你的感受,我無法說我理解你的懊悔,我也無法假裝我對你爺爺的離去有多麼的不捨,我若是流淚,其實只是因為你傷心,其實只是因為我想起我的爺爺。

即便我比你經歷過更多親人的離開,但生死之於我依舊好像一個永遠未知的謎,不會有答案,其實也不須要有甚麼答案,要是哪天人類的科技強大到可以分析謎底,想要告訴我甚麼是生死,我仍會選擇不要知道。死亡這件事是無法面對的,我們永遠都只能依靠想像。

世上沒有一種結束像死亡這件事一樣如此強而有力,決絕而乾脆,不廢話,沒有藉口,無法協商,就是單純的結束,甚麼都不附帶。不論是已經預習多久的結束,或是措手不及忽然的結束,在某種意義上其實是一樣的,摯愛的人逝去,預習不來,也無法準備。

輪迴太遙遠,我不知道死後有沒有來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個死後的世界,有也好沒有也好,那只是個夢境般的世界;離去的親人搭上了那條我們總有一天也都會搭上的船,渡到生死交界的彼岸,怎麼樣都想笑著和他揮手說聲再見,但那似乎只有在夢裡才有辦法實現。我們一如往常的喊他吃飯,為他準備旅費,悉心的為他親手製作通往天國的階梯,想像他正在周圍看著我們,仍坐在沙發上他最愛的位子剔牙,談笑風生;想像著他仍坐在門前曬太陽,和經過的老鄰居打招呼;颱風來了,忽然的一陣風吹亂了門前,你擔心著他是不是受到了驚嚇,請他進屋裡。想像,一切都只是想像,我們只能靠著想像黏補心頭上剎然破碎的那一塊。

不論經過都少次,每一次面對生死,我和你都一樣是生手,需要依靠我們不斷延伸的想像,好讓我們可以看似平常的回到現實生活。窗外颱風肆虐,狂風暴雨,可是我腦子卻不斷浮現你爺爺靦腆的笑臉,揮著手,遠方站著我爺爺,期待著他靠岸跟他聊聊彼此的孫子。

死亡這件事是無法面對的,我們永遠都只能依靠想像。就讓我公器私用,紀念我們的爺爺。
(展示設計師)

泡麵文創


貓眼的世界:泡麵文創



台灣立報 2012/07/27
黃懷軒

不論是政府或是民間,台灣對文創這件事充斥著一種速成的想法,對於文創產業的發展觀念總是脫離不了市場導向,希望即刻獲得效果,真正用心經營的少矣。文化之於我們好比是撕開泡麵封膜後的那團油炸速食乾麵,我們期待加入創意的熱水後它就會蓬勃發展,等個三分鐘,我們就會見到如包裝封面一樣豐盛味美的一餐。以市場衡量創意的結果是我們錯把市場當熱水,但其實更糟糕的是,我們不該把文化當成像是泡麵這樣一種乾扁或是可以速成的東西。

今年6月底文化部辦了一場文化國是論壇,在網路上看到文創發展司提出的「文化創意產業輔導策略說明」,其實這個策略說明清楚的表明了我們的文創政策基本上就是分鈔票,差別只有鈔票是政府給你的、政府借你的或是企業「投資」你的;接下來的輔導方式更是了無新意,還是資金挹注、產業園區、市場拓展那一套,原來我們發展文化創意產業跟發展電子業用的是一樣的路數;本以為除了拓展市場與金錢輔導之外,還有其他推展與深化的政策,但是沒了,就是只有這樣。現實上產業終究脫離不了市場,但政策這件事應是一種長遠的計畫,只談市場卻不談創意、設計背後養成的大環境,這樣的政策只有一半。

文化其實和教育脫不了關係,但是在台灣,教育這件事好像出了學校就已經不是重點。博物館、藝廊、音樂廳、電影院、劇場等都是教育的一環,這些場所對文化本身都比學校有更強的形塑能力,就算對市場也是,但我們的政策卻長期的乎略它們。就拿我熟悉的博物館領域來說,台灣到現在連個管理博物館的相關法令都沒有,更遑論其他具有教育性質的場所。博物館的展示設計大都也是依一般工程的方式招標設計或施工,程度品質參差不齊,除非層級高點的才會有相關的限制,但其實也都很容易規避。我們所謂的「文創產業」都還只停留在賣賣新奇的商品這階段,現實狀況是假如每年由政府舉辦的這些所謂文創園區或是展售活動一旦停止,這些文創產業大概會倒掉一大堆。缺少了深化與健全發展環境的政策,就像只會給魚的家長,小孩餓死是遲早的事。會想投入文化工作的人就像熱情的舞者,需要的其實是舞台,而不只是給錢。

再回頭來說泡麵吧。文化這東西要當成產業來發展我也沒有甚麼意見,只是我們不該當它是一種可以急速膨脹的東西。一份花費心思與時間製作的晚餐才能真的讓我們茁壯,泡麵吃多了卻只是虛胖。
(展示設計師)

19 July, 2012

爆乳文創


貓眼的世界:爆乳文創



台灣立報 2012/07/20
黃懷軒

設計業在台灣現在應該是一個越來越熱門的行業,每年各大專院校不斷的開設各種和設計相關的科系院所,這十多年來設計工作的從業人員不知道暴增了幾倍,感覺像是回到高中時代政府老師家長一窩蜂的鼓吹有志青年去念電機系一樣,因為電子業是重點產業。設計業這些年有點像是一樣的戲碼,只是情節不太相同,台灣人發明了「文創」兩個字,政府推波助瀾想要塑造它成為台灣的下一波重點產業,於是設計紅了、夯了、擠破頭了,但事實上大家喊得震天嘎響的「文創」通常不過是跟「爆乳」一樣的東西,只是為了搏版面。

文創二字指的是「文化」與「創意」,文化與創意都是一種抽象的東西,那我們的文化是什麼?怎樣算是創意?文化需要時間的累積,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認同、一種氣氛,或著說是一種在意,社會上的人們在意些什麼事,久了就會成為一種文化;創意這東西就更抽象了,就設計而言我覺得創意總得有個對象,通常是為了解決某種問題,尋求一種不同已往的方法,不過在台灣,我們通常覺得好炫就是創意。現在講到文創後面肯定都跟著「產業」兩個字,產業代表著市場,所以我們在意的既不是文化也不是創意,決定一切的其實是市場。

在意市場真的也沒有錯,但是「只」在意市場就真的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政府從文建會到現在的文化部,最大的功用就是到處發錢,以為給錢就是輔導;錢其實很好用,不過要拿到錢也還真不容易,不夠大不夠有名不夠有市場還真拿不到,小一點或是剛起步的公司行號或團體絕大部分都還是得靠自己。而當文創成為政府力推主流的這十多年,設計業的就業環境非但沒有變好反而每況愈下,公部門對設計這件事還是一點都不在意,通常不管是什麼樣的設計案,公部門看待的方式都跟「工程」沒兩樣,他們知道製作需要錢,但通常都認為創意與設計若不是免費的也該很廉價。

扯到舊建築保存或再利用的大型公共建設,官員仍是那種「建設才是創造」的舊思維,與財團一搭一唱,披上個「文創」的外衣美化一下,通常都可以摧毀大半,以因應「市場」機制。看看台北的松山菸廠大巨蛋,看看最近的草山行館,不難想像未來台鐵台北機場的開發案會變怎樣。我們不斷的拆除舊時代累積下來的文化資產,透過求其速成的市場機制來評估文化創意,這樣的文創,其實應該是文化創傷的簡稱。

我們的「文創」其實跟「爆乳」一樣不是嗎?都只有一層皮膚的深度而已。
(展示設計師)

圈內‧圈外


貓眼的世界:圈內‧圈外



立報 2012/07/12
黃懷軒

讓我們來很窩囊的談論一下政治吧。

林益世貪污的案件再度引爆了台灣兩黨的政治攻訐,事實上已經不只是藍綠兩黨的攻防,而是整個社會上藍綠族群的互鬥。這種事情過去20年間一直在上演著,久久爆發一次重大貪污事件,只是顯然台灣人挺容易忘記,也並不是真的打算杜絕貪污這件事,不管是政府體系或是人民的心態都是。

兩週多來新聞媒體天天追著跑,即便你不看電視,光是走在路上或去吃飯也都會聽見這些相關的新聞。媒體每天追著扒糞,名嘴天天爆爆爆連N爆,語不驚人死不休。但是所有的新聞,其實只有一則報紙上邊邊角角的小插曲引起我的關注,就是林益世被收押的當天,蘋果日報在版面的左下角刊了記者訪問他老家的鄰居們,鄰居說應該是林家動了風水才會這樣。果然接下來幾天,新聞媒體及噴口水的政論節目也開始討論起高雄林家的風水了。

其實不論林益世貪污這件事在法律上的結果如何,有罪無罪在某個層面上都已經不重要,因為他的誠信已經出現問題。可是台灣人其實是這樣的:對誠信這東西的標準很低,雖然說檯面上的政治人物沒有幾個是乾淨的,更不要說什麼誠信;但我們還是可以降低我們的標準,起碼不要做得太誇張;若是都貪污被抓了,那我們就無法再相信你了。而顯然還有許多人標準更加的低,不只是這樣想。貪污或是幹了啥壞勾當被抓都與誠信無關,純粹是運氣,是風水的問題,倒楣了才會被抓;似乎你要如何作奸犯科都OK,只要把風水顧好,求神拜佛就可以好運連連不出包。於是乎大貪特貪變成理所當然,好不容易進入了這個圈子,爬到這個位子,不拿白不拿。對這些權錢一把抓的政客們,可以再給他們一個運氣不好風水不好的藉口。

說到底,其實我們這個社會根本不在乎什麼誠信不誠信的問題,只有圈內圈外的區別。圈圈內的人們吃像難看,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卻是雞鳴狗盜,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圈圈外的人其實也是有樣學樣,嘴上喊打喊殺,其實只是在磨練技巧,有朝一日進入圈圈內,肯定可以立即使出五鬼運財或是乾坤大挪移的大絕招。圈圈外的人們嘴上不說,但實際上是望著圈圈裡流口水,想盡辦法擠進圈圈內。要是有人像林益世一樣掉出來了,當然也是打落水狗,拳打腳踢不手軟,不鬥臭你絕不罷休。

難道我們的標準真要低到地上去?這個錢與權的小圈圈,說穿了就是因為圈圈外的人們不斷的趨前圍繞著才造就出來的。
(展示設計師)

05 July, 2012

國際特赦組織年度報告(2012)─ 以色列及巴勒斯坦佔領區


國際特赦組織年度報告(2012)

以色列及巴勒斯坦佔領區


原載:巴勒網

黃懷軒 譯;李鑑慧 校訂
2012/07/02
原文出處:國際特赦組織2012年度報告

國家元首:Shimon Peres
行政首長:Benjamin Netanyahu
死刑:一般罪犯免除
人口數:760萬人(以色列);420萬人(巴勒斯坦佔領區,OPT)
五歲以下兒童死亡率:千分之4.4(以色列);千分之29.5(巴勒斯坦佔領區,OPT)


以色列當局持續封鎖迦薩走廊,延長該地的人道危機,並限制了巴勒斯坦佔領區(OPT)中巴勒斯坦人的活動。

在約旦河西岸,包括東耶路撒冷,以色列當局違反國際法拓張屯墾區,並且持續興建隔離牆,這些圍牆大多位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他們在西岸拆毀巴勒斯坦人的家園及其設施,巴勒斯坦人位於以色列境內的家園也不例外,尤其是針對位於內蓋夫(Negev)1未受以色列官方「認可」的村落。以色列軍隊頻繁的使用過度、有時甚至是致命的武力來對抗西岸的示威群眾以及迦薩走廊邊界內的平民。以色列軍隊在佔領區內殺死55名平民,其中包含11名兒童。在西岸,屯民對巴勒斯坦人的暴力行為持續增加,有3名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屯民殺害。對巴勒斯坦人犯行的以色列屯民及士兵被告一般都能逃過法律的追究。以色列當局沒有對以色列軍隊於2008到2009年「鑄鉛行動」 (Cast Lead)期間涉嫌犯下的戰爭罪行進行獨立調查。以色列當局逮捕了數千名西岸的巴勒斯坦人。超過307人沒有任何審判及罪名指控就被行政拘留;其他人則在經過軍事審判後處以關押刑期。截至2011年底,以色列拘留了超過4200名巴勒斯坦人犯。對拘留者施以酷刑及虐待的報告時有所聞。


背景
國際上重啟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當局(PA)談判的努力終告失敗。以色列反對巴勒斯坦當局申請成為正式聯合國會員,並且在巴勒斯坦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的正式成員後暫時扣留巴勒斯坦當局的稅收。

迦薩的巴勒斯坦武裝團體濫射火箭及迫砲進入以色列南部,造成2名以色列平民死亡(詳見人權報告巴勒斯坦當局部份);以色列軍隊對他們認定應負責的巴勒斯坦人展開還擊。4月時,在內蓋夫(Negev)一輛校車被一枚由迦薩發射的飛彈擊中,1名以色列高中生在事件中身亡。在西岸,8名以色列屯民遭到巴勒斯坦人殺害,其中包括一名受害者是遭到巴勒斯坦安全部隊殺害。8月,另外有7名平民在以色列境內被殺害,其中6名死者是遭到由埃及進入以色列的武裝分子殺害。

以色列為了換取以軍士兵Gilad Shalit,在10月及12月共釋放了1,027名巴勒斯坦人犯,其中包括數名因殺害以色列平民遭到判刑的人犯。Gilad Shalit於10月18日獲釋,他自2006年起被巴勒斯坦武裝團體囚禁為人質,此些團體並且拒絕國際紅十字委員會訪視Gilad Shalit。以色列並於10月釋放了25名埃及人,用以交換1名關押在埃及監獄的具以色列和美國國籍者。

7月到10月間,數十萬以色列人參與了關於降低房價及改善健康和教育體制的示威活動。

封鎖迦薩與人道危機
以色列當局持續自2007年對迦薩的軍事封鎖,並在3月時關閉了卡爾尼(Karni)關口,僅留下凱里姆‧沙洛姆(Kerem Shalom)2作為物資輸入的唯一入口,但其承載能力顯然不足。迦薩封鎖延長了迦薩160萬居民所面臨的人道危機,超過百分之70的迦薩居民仰賴人道救援過活。幾近全面封鎖的出口禁令仍舊持續,這造成了經濟停滯,此外,嚴格的進口限制也使得物資短缺及價格飆漲狀況更快速惡化。封鎖構成了集體逞罰,此舉已違反了國際法,封鎖對於兒童及病患的影響尤甚。以色列當局妨礙或阻止數百名需要就醫的病患離開迦薩。埃及於5月時對迦薩居民開放拉法(Rafah)關口,但嚴格控制迦薩進出的活動。至少36名巴勒斯坦人在埃及與迦薩間的走私地道中死於意外或是以色列的空襲。

以色列海軍阻擋了數支企圖突破迦薩封鎖狀態的船隊。9月時一個聯合國調查小組裁定對迦薩的海上封鎖是法律許可的,但該小組並未探討以色列對迦薩整體封鎖的合法性。

在西岸對人民的各種限制
超過500個以色列軍事檢查哨與路障持續阻礙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工作通勤、就學以及就醫。以色列並持續興建長達700公里的隔離牆,這些隔離牆大多建於西岸的巴勒斯坦土地上,將數千巴勒斯坦農民與他們的土地及水源阻隔開來。擁有進入耶路撒冷許可的西岸巴勒斯坦人只被允許使用隔離牆沿線16個檢查哨中的4個。

巴勒斯坦人不被允許進入屯墾區周邊地區,這些屯墾區不論設立或是維持都是違反國際法的,興建屯墾區當然也違反國際法。截至2011年底,位於西岸地區及東耶路撒冷內的屯墾區已有超過500,000屯民。

限制行動迫使來自70個不同村落的約200,000名巴勒斯坦人須繞行較直接路程多2至5倍不等的距離才能到達最近的城市,破壞他們獲得公共服務的權力。

居住權─強制驅離以色列當局基本上拒發東耶路撒冷以及西岸C區巴勒斯坦居民的建築許可,在這些區域以色列保有規劃及分區的全部權力,阻礙了巴人獲得適足住宅的權力。以色列當局加強拆除西岸沒有取得建築許可的巴勒斯坦人房舍及設施物,於2011年全年拆除了620座建築物。此舉造成了將近1,100名巴勒斯坦人流離失所,相較於2010年增加了百分之80;以方另外拆除了170座禽畜農舍及46座蓄水池,造成超過4,200巴人受到影響。脆弱的貝都因人(Bedouin)及放牧社群所受影響尤其大,它們之中部分族群由於受到嚴格行動限制、不斷的屋宅拆除以及屯民暴力,以致面臨永久性流離失所的風險。

•6月,以色列軍方在約旦河谷北部的一個遊牧聚落Hadidiya展開多次拆除行動,摧毀了33座建物並造成數個家庭無家可歸。上訴至高等法院才換得一紙於11月頒布的禁令,暫緩進一步的拆除行動。

以色列當局也積極拆毀以色列境內巴勒斯坦人的家園,尤其是那些官方所「不認可」的村落,在這些村落,所有的建築行為都被禁止。9月時,以色列內閣計畫通過計畫擬管制貝都因人(Bedouin)位於內蓋夫(Negev)南部的「非法」建築物;該法案一旦實施,將造成數千名巴勒斯坦裔以色列公民遭到強制驅離。

•位於內蓋夫(Negev)內一個名叫al-‘Araqib的「未受認可」村莊,不論是簡陋的棚屋或是其他的建物,光是在2011年內就被拆除了至少20次,這僅是延續自2010年的其他拆除行動。7月時,以色列當局向該村莊的居民進行法律求償,索賠180萬新賽克爾(NIS)3(大約50萬美元)以擔負以色列當局重覆拆除和驅離該區的花費。

過度使用武力以色列軍方使用實彈射擊或其他過度的武力對抗西岸的巴勒斯坦示威群眾、黎巴嫩與敘利亞邊界上的抗議群眾,並且強制於加薩境內與沿岸設置「禁區」。以色列軍方在佔領區(OPT)內殺害了55名巴勒斯坦平民,包括11名兒童。其中22名平民,包括9名孩童,被以色列殺害於迦薩境內的陸上與海上禁區。軍方針對了以上部分事件展開內部調查,但這些調查並非獨立透明。

•以色列士兵分別於5月15日及6月5日對以黎邊境及以色列占領的戈蘭高地敘利亞邊界上的數千名巴勒斯坦難民及示威者開火,據報有35人死亡,數百人受傷。部分抗議群眾丟擲石塊,有些人則跨越邊界進入戈蘭高地,但這些示威者並未持有槍械,也沒有對士兵構成直接的生命威脅。以色列對死亡人數與該情況有異議。
•以色列士兵經常性地使用過度的武力對抗抗議隔離牆的巴勒斯坦人,以及那些在西岸村莊al-Nabi Saleh抗議屯墾區擴張的群眾。12月9日,一位名叫Mustafa Tamimi的28歲年輕人對軍用吉普車投擲石塊,以色列士兵隨即違反軍事規約,朝他臉上近距離發射催淚瓦斯榴彈,導致他傷重致死。

法外免責
1月,以色列的圖凱爾委員會(Turkel Commission)4總結指出,以色列軍方在2010年5月攻擊迦薩援助船隊並造成9名土耳其人死亡的事件上並未違反國際人權法,但該總結報告並未交代9人死亡的原因。

雖然有少數軍警持續針對個案進行著調查,但以色列當局依舊未對以軍於2008至2009造成數百名巴勒斯坦平民死亡的「鑄鉛行動」中據稱的戰爭罪,及可能違反人權的犯罪事件進行獨立調查,或進行任何提升可信度的調查措施。

以色列屯民及安全部隊對巴勒斯坦人的騷擾或犯罪行為通常都可以逃過被究責的命運。以色列當局按慣例公開調查,但這些調查很少導致起訴。以色列的非政府組織「人權志工」(Yesh Din)5自2005年監測至今所提出的報告顯示,由於調查失敗,有將近百分之90官方對屯民的暴力犯罪調查已經結案;而 2000年至2010年間,巴勒斯坦人向以色列軍方投訴以色列士兵違反人權的指控,僅有百分之3.5被起訴。

未經審判的拘留
在2011年間,以色列以「行政拘留」之名義在未經任何審判或起訴之狀況下就拘禁了至少307名巴勒斯坦人;行政拘留命令可以不斷更新,且其所根據之證據並不公開,拘留者以及他們的律師都無從得知。。在這些被行政拘留的巴勒斯坦人當中有3名婦女獲釋以交換被哈瑪斯(Hamas)監禁的以色列士兵Gilad Shalit。

•知名的巴勒斯坦作家及學者Ahmad Qatamesh6於4月時以一紙為期6個月的行政拘留命令遭到逮捕,9月時該行政拘留命令再度被延長;截至2011年底他仍被拘留中。他因其良知而遭到監禁,是一名良心犯。

監禁情況—親屬探訪遭拒
以色列當局維持自2007年6月起施行的政策,持續阻礙親屬探視被關押在以色列監獄中來自迦薩的囚犯。雖然有超過200名來自迦薩的囚犯於2011年間被釋放,但截至2011年底仍有超過440名迦薩巴人被囚禁於以色列監獄。以色列當局也經常性地以未加說明的「安全考量」為由,拒絕發放探視許可給來自約旦河西岸的囚犯親屬們。

不公的審判
佔領區內的巴勒斯坦人仍然於軍事法庭受審,並且於審前偵訊期間經常性被拒絕尋求律師協助。9月27日,軍方1676號命令將多數巴勒斯坦人於軍事法庭受審的法定年齡由16歲提高至18歲。在此之前,16與17歲的青少年也如成人一般在這些軍事法庭中受審。但新的命令仍舊沒有確保兒童拘留者在審判期間能獲得法律諮詢,也無要求16歲以上兒童必須與成人分開監禁。

刑求及其他虐待
持續有報告指控以色列當局對人犯刑求及施以其他虐待,包括兒童。其中最常見的手法有毆打、威脅被拘留者或他們的家人、剝奪睡眠,還有長時間將人犯以極痛苦的姿勢鍊住。即便是聲稱自脅迫下取得的自白,在以色列軍事法庭上仍會被當成證據接受。

•Islam Dar Ayyoub,14歲,於1月23日凌晨約2點時在他位於西岸al-Nabi Saleh村的家中被逮捕。他被矇住雙眼、銬上手銬由軍用吉普車載走,經過鄰近的Halamish屯墾區送到Ma’ale Adumim屯墾區的警察局裡,他在沒有律師的陪同的狀況下受到數小時的偵訊,也不准休息、進食或是上廁所。在他被偵訊期間獲得的資訊被用來將al-Nabi Saleh抗議活動招集人Bassem Tamimi入罪。(見下述)

•迦薩的一名工程師Dirar Abu Sisi於2月時被強制由烏克蘭遣送至以色列,關押於靠近Ashkelon7的Shikma監獄,在該處他連續25天都被拒絕獲得律師的協助。4月時,以色列以他協助哈瑪斯武裝派發展火箭為由,將之起訴;以色列當局說他已承認該項指控,但他的律師聲稱其自白是由於遭到刑求。截至2011年底,據報他被關押在獨囚的禁閉室,仍被監禁當中。

言論和集會自由以色列國會(Knesset)通過了許多限制言論和集會自由的法條,其中包括一條法案明訂,凡是主張抵制任何位於以色列境內或是約旦河西岸屯墾區境內的以色列個人或是以色列組織的行為將會被視為犯罪。另一條則對舉行Nakba(災難)8日紀念活動的直轄市與組織開罰,Nakba是巴勒斯坦人之間用來形容1948年大流亡的特定名稱。以色列國會也討論要立法限制或避免以色列的非政府人權組織收取外國政府的資金,尤其是那些曾提供資料給2009年「迦薩衝突事件聯合國真相調查團」(UN Fact-Finding Mission on the Gaza Conflict)的組織,但該法案於2011年底仍未通過。

在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行動者對隔離牆及以色列屯墾區發起抗爭活動,這些活動有些是平和的,但仍舊面臨遭到逮捕以及受到軍事審判的命運。以色列當局逮捕至少14名巴勒斯坦記者,其中有2人被以行政拘留的名義遭到逮捕。

•1月,一個軍事覆審法院的判決將Abdallah Abu Rahma的刑期由1年延長至1年4個月,Abdallah Abu Rahma是來自Bil’in村抗議隔離牆的非暴力行動分子。他被判煽動及組織非法示威,遭定罪的證詞乃是來自以脅迫方式對孩童所取得的陳述。他是一名良心犯。他在服完刑期後於3月獲釋。

•Bassem Tamimi長期以來是一名行動人士及以色列政策評論家,他於3月24日遭到逮捕,隨即以組織al-Nabi Saleh村的抗議活動遭到起訴。直至2011年底他的軍事審判仍在進行當中,他也因此仍然被拘留。他也是一名良心犯。

難民及尋求庇護者
以色列當局持續拒絕來自厄立垂亞及蘇丹的尋求庇護者進入難民認定程序,他們佔以色列境內將近45,000名尋求庇護者的近百分之80。他們只能取得暫時性的文件而且無法工作,也無法獲得健康及其他社會福利等公共服務。只有少數來自其他國家的尋求庇護者取得難民身分。

以色列國會通過新的強硬措施阻遏庇護者前來。3月,「防止滲透條例草案」(Anti-Infiltration Bill)於國會首讀通過,根據該條例,未持有文件的移民或尋求庇護者將會更輕易遭判處為期3年或以上的徒刑。9月時,「國家建設及規畫委員會」公布了一個鄰近以色列與埃及邊境、能容納10,000床位的庇護拘留中心計畫。非政府組織持續記錄到尋求庇護者被強迫返回埃及的情況直到7月,儘管以色列軍隊宣稱已於3月決定暫停對自埃進入以色列的庇護尋求者執行「積極遣返」(hot returns)行動,該行動在沒有先調查申請庇護理由的情況下即強迫尋求庇護者返回埃及。

良心犯—以色列的良心反對者2011年間,至少有3名以色列良心反對者由於拒絕服兵役而入獄,因為他們反對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佔領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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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Negev,又稱Naqab,位於以色列南部境內。

2. Kerem Shalom,位於以色列西部境內,靠近迦薩走廊南部大城拉法(Rafah)。 

3. NIS, New Israeli Shekel的縮寫,以色列現行的貨幣單位簡稱,ISO 4217國際貨幣市場上貨幣代號為ILS。例如台灣的新台幣習慣簡寫為NTD,但國際貨幣市場上的正式代號應為TWD。依目前(2012/06)匯率換算,以色列1新賽克爾約合7.73元新台幣,180萬新賽克爾大約是1392萬元新台幣。

4. 圖凱爾委員會(Turkel Commission),圖凱爾為人名姓氏,正式名稱為The Public Commission to Examine the Maritime Incident of 31 May 2010,為以色列政府專為調查2010年5月31日以色列軍方攻擊由土耳其為首的迦薩援助船隊事件而設立。該委員會由以色列最高法院退休法官Jacob Turkel擔任主席,因此被稱為”Turkel Commission”,依發音譯為「圖凱爾委員會」。參閱:http://en.wikipedia.org/wiki/Turkel_Commission

5. Yesh Din,一個以色列的人權志願團體及非政府組織,成立於2005年,旨在保護在以色列佔領之下占領區內的巴勒斯坦平民的人權。該組織的官方網站:http://www.yesh-din.org/default.asp

6. Ahmad Qatamesh博士,現年(2012)62歲,知名的巴勒斯坦作家,突出的政治學學者及人權運動人士。曾於1992年9月遭到行政拘留長達5年8個月,後於1998年4月15日獲釋,期間造到酷刑及虐待,據信是遭單一行政拘留時間最長的一人。Ahmad Qatamesh於2011年4月21日再度遭到逮捕,一樣是未經任何審判或起訴的行政拘留,該行政拘留命令於2011年9月2日再度被延長;而2012年2月時,以色列軍方三度延長其行政拘留的命令6個月。截至目前(2012/06) Ahmad Qatamesh仍未獲釋。相關資料參閱以下連結:
Amnesty International (AI)1998年度人權報告:http://www.amnesty.org/en/library/asset/MDE02/004/1998/en/7090ae54-d9de-11dd-af2b-%20b1f6023af0c5/mde020041998en.pdf

Ahmad Qatamesh被捕的相關報導:
http://mondoweiss.net/2011/04/human-rights-activist-ahmad-qatamesh-detained-for-6-years-in-the-90s-is-arrested-again-without-charges.html

7. Ashkelon,以色列境內城市,靠近迦薩走廊北部。

8. Nakba,意指Nakba Day(阿拉伯文يوم النكبة 發音Yawm an-Nakba),「災難(catastrophe)日」的意思,一般指每年的5月15日。1948年5月15日以色列發表獨立聲明,正式宣布獨立,也是大量巴勒斯坦難民流亡的開始。這些難民及其後裔至今已有數百萬人,分散於約旦、黎巴嫩、敘利亞、約旦河西岸、迦薩走廊及以色列境內等地。參閱:http://en.wikipedia.org/wiki/Nakba_Day 或巴勒斯坦資訊網歷史背景區各篇章:http://palinfo.habago.org/archives/catb_e/

與國際無關(下)


貓眼的世界:與國際無關(下)



立報 2012/07/05
黃懷軒

21世紀的現在,地球上所有的事都會有所牽扯,但我們卻反而對人性更加的冷漠,號稱強調國際觀的我們,事實上一點都不在乎世上究竟發生了些甚麼事,也看不見他人的苦難;我們習慣被主流媒體左右,缺乏深入的了解,以為跟西方先進的國家想法一致就叫做國際觀。這樣的國際觀究竟就是「誰」的觀點?國際觀本身就是一種奇怪的東西,與其說它是某種實際的東西,倒不如說「國際觀」三個字其實只是另一種台灣人的獨特修辭發明,除了空洞虛榮,我不知道這三個字到底承載了些甚麼其他的東西。

凡是不被認為是「先進大國」的,一概被台灣人列入邊邊角角的國家,這些國家再大、再有錢、再有文化底蘊或是影響世界再巨大都不重要,因為我們看待他們的方式基本上只是一種偏見與歧視,例如中東人都是恐怖份子,皮膚黑的都是落後的外勞,印度人都是臭的,中國人都沒水準,而金髮碧眼的就是棒棒棒。學英文、法文、日文被視為流行或上進,但東南亞來的勞動人口已是社會勞工階層的主幹,新移民的下一代都已經進入社會結構,我們又曾幾何時聽到身邊有人要去學習他們的語言?

台灣人的國際觀其實就是「摹仿先進大國觀」,不管是從民間到政府,都充斥著這樣一種俗不可耐的自卑習氣。先進又有錢大國的東西不管好不好、適不適合一定是我們效法的對象,搬來就對了。我們都只想要速成、只想要表面,不在乎為什麼、不問原因,只要像就好。所以第一步就是假裝自己是他們,講話喜歡夾雜幾個英文單字,流行歌裡總要有幾句英文,就是跟這些先進大國的連結,彷彿就有了什麼關係,就「先進」了。要是喝過洋墨水的就更不得了,彷彿登天一般,意識上根本就以為自己是洋人,先進到天邊去了,先進國家的語言儼然變成了一種上流的指標。想像一下:「Mary,請幫我買兩張tickets,我明天要去Hong Kong。」翻成英文是「瑪莉,please booking two 機票's for me, I'm going to 香港 tomorrow.」,你可以想像外國人這樣講話嗎?

事實上「國際觀」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國界是一種概念,一種人為創造的制度,對跨越國度的認識需要的只是一種尊重,一種接納不同的氣度。世上的人們本質上其實沒甚麼不同,我們有著相同的情感,有著相同的人性,差異只是語言、生活方式與文化的不同,除此之外,其他的區別都只是一種如同數據一般的外在表象,身高體重長相膚色,這一切都不影響他是「人」這件事,我們分享一樣的悲傷,一樣的快樂。就像世上的貓都一樣,即便品種不同,牠還是貓。
(展示設計師)

與國際無關(上)


貓眼的世界:與國際無關(上)



立報 2012/06/28
黃懷軒

小學五年級時家裡的經濟狀況開始好轉,短暫的去了英語安親班,但也只是嗯嗯啊啊的學著唱幾首英文兒歌,除此之外只知道ABCD告嘎低(狗咬豬),要到國中才第一次真的知道ABCD是甚麼東西。現在的小學生英文能力大概比我讀小學那個年代的小學生好上千萬倍,起碼公立小學從中高年級就開始有英文課。身邊親戚朋友的小孩不管多大,不論上甚麼樣的安親班或才藝班,英文肯定是必備的一項課程,經濟能力好點上有名私校的,英文更是嚇嚇叫,幾乎都可以一整天跟你用英文交談,說不定還會糾正你文法錯誤。

我身邊跟我一起工作的年輕一輩,若要他們寫個文句或公文,很多其實連用中文都錯誤百出,而現在的小學生英文考卷有些用字甚至可以用艱深來形容,問問身邊的親戚朋友為何要讓小孩學這麼難的英文,百分之99.99的答案都是匪夷所思的「培養國際觀」,百分之99.99其實已經太含蓄,說實在的,我還沒聽過其他的答案。語言其實只是一種工具,英文夠好就表示有國際觀?難道我會畫圖就代表我很有藝術觀或設計觀?台灣的連續劇對白夾雜著一堆無謂的英文單字,應該早就國際到爆掉了。

身邊的人強調國際觀,不管是說到歐債、或是提到競爭力,國際觀大概就只等於錢,說到最後在乎的不過也就是牽動你生活收入的瑣事。說穿了,只要實質上影響不到我的事件,不管是不是國際間發生的事都與我無關。至於千里之外貧窮國度的燒殺擄掠我們則一概無視,不在我們的「國際」範圍內。一回和朋友在西班牙的頂級飯店等人,一位包著頭巾的中東人站在我們對面的沙發邊,看似在等人。朋友轉頭說:「看好你的行李,對面傢伙大概是來偷東西的,看起來就是個恐怖分子。」我看那人西裝筆挺,手上拿著的名牌包大概要價不菲,怎麼看都比我們富有多了,反倒我比較像是窮酸或危險的人物。後來我才想到,大概就是因為他包著頭巾,來自中東。這其實就是大部分台灣人的國際觀,一種以偏概全,又自我感覺良好的歧視觀念。

既然稱之「國際觀」,就是一種觀念,一種無形的想法,任何一種觀點都與想法有關,背後的那個人才是重要的。如果你真的在乎某件事,只要你有合理的懷疑,除了新聞媒體,現在的人可以很輕易的就獲知更多的資訊,但我少見身邊的人對「國際」有過什麼「想法」,電視上說啥就是啥,沒說的當然一概不知,再不然就是一種以訛傳訛的刻板成見。不論這樣有沒有「國際觀」,但我肯定國際觀跟英文能力扯不上關係。
(展示設計師)

21 June, 2012

濫情書


貓眼的世界:濫情書


立報 2012/06/21
黃懷軒


我不渴望被所有人了解,但我希望被我所愛的人了解,於是我放開自己,讓你進來,一切的距離,只有釋放多少的自己的分別。我不會為所處的環境艱難或勞累感到難過,但我會因為你的不在意、不當真而感到傷心,於是我習慣自己一個人把事情做完。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懂我,但你不行。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對我隨便說說,但你不可以。如果你就是不了解我,那該怎麼辦?那就讓我懂你就夠了。只是若只有我懂你,當我感到難過或疲累的時候,我就不知道我該往哪兒走?或是我該回到哪兒去?如果你並不當真,不是真的在乎,你隨口的一句話就可能會擊潰我,或許不一定是一擊必殺,但一次會有一點裂痕,累積久就破了。原因不是因為你說錯了什麼、做錯了甚麼,擊潰我的,是我發現原來是我自以為你是在乎的。

我無法漠視在乎的人,或對不在乎的人假裝重視。我的感情,一直都是往心裡去的。那我就不要在乎你是不是當真的吧!只要我當真就好。有時候我心甘情願覺得這樣也可以,但就是怎麼樣都感到有一種欠缺,常常像是一個人在台上唱大戲,唱著唱著,有時也覺得無趣,覺得空虛。或許我們都是傻子,各自在唱著自己的獨角戲,若是搭不到一起,當然也就無所謂在不在乎、當不當真。

我喜歡你因為覺得我重要,試著改變想要調適成我們更契合的狀態;我喜歡和你一起完成事情的時候,我們眉開眼笑覺得自己好厲害的樣子;我喜歡你容忍我的懦弱、我的狂暴、我的任性、我的傲慢,容忍我也會犯錯;我也喜歡你給我空間,不逼迫我,讓我自由揮灑的的氣度。有時候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其實不夠聰明?不夠聰明到了解你的好,所以將自己的價值觀硬是套在你身上,認為你不該這樣不該那樣;是不是自己不夠聰明到可以明白其實是你在保護我,而不是我在幫助你?我不夠聰明,因為我其實並不知道答案但我卻常常自以為我知道。

其實,我知道你不需要懂我,也無所謂當不當真,只要我懂你,我當真就可以了。我知道我們的時間有限,但我無論如何也不希望你失去光芒,即使有天我必須遁入黑夜才能保護你。

你是我愛的情人,我愛的家人、朋友,我的工作;你是天上的飛鳥,山間的溪流;你就是我的世界,我所真心在乎的一切人事物。
(展示設計師)

20 June, 2012

白天不懂夜的黑


貓眼的世界:白天不懂夜的黑


立報 2012/06/14
黃懷軒

回台灣已經快6年了,每回走在台北街頭,總還是有一種自己是外星人的感覺,大概像MIB第一集裡頭穿著「艾迪裝(Eddy suit)」的外星人一樣,有人類的外皮,但骨子裡終究是個來自遙遠銀河的靈魂。

我的「艾迪裝」大概做工不差,讓我可以融入人群中,這些年來工作上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不起就是有時候不注意鬆了身上的人皮偽裝,搞得身邊的家人朋友或同事緊張兮兮,如此而已。沒有露出太多馬腳,還不至於引起周遭高等人類團體的攻擊圍剿,每晚都還有幸拍了拍身上沾滿灰塵的人皮大衣,躲回我自己的小宇宙裡療傷去。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喜歡夜晚,習慣晚睡。小時候早早就會被大人趕上床去睡覺,但躺在床上,我還是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豎起耳朵聽著門窗外的一舉一動,後來就乾脆抓著自己的小椅子,靜靜的陪媽媽看電視裡的午夜長片;大學因為課業的關係,熬夜早是家常便飯,陪伴我的通常是月亮而不是太陽;當兵時每天清晨6點不到就得起來操課,但我還是喜歡和同袍換哨,專站午夜至清晨2點或是2點到4點的哨,沒夜哨可站就在部隊熄燈就寢後,一個人躲到樓梯間的窗口看著無盡的黑夜發呆。進入職場,由於身在設計業,工時長或是熬夜趕圖是常態,但是即便在連續工作幾十個小時之後,我依舊需要黑暗的撫慰,我需要黑暗中的那份「寧靜」,只有自己,一切皆歸虛無。

我總是在夜晚才感受到我的存在,夜晚才是「我」。一位朋友說過,「夜晚人的良心才會出現」。不論世界多麼雜亂、吵鬧甚至殘暴,黑夜總是如常降臨,萬籟俱寂,一切紛亂都要停下,這時候才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彷彿在黑夜裡人才真能成為一個「人」。白天像個癟腳的演員,三流的戲子,蠢話傻話一直說,演久了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還好這世界有黑夜,可以讓「我」出來透透氣。兢兢業業的在複雜的環境中求生存,有點像是像蛋生雞或雞生蛋一樣,不知是我們這樣的求生存把環境弄複雜了,還是複雜的環境讓我們不得不如此。若人得到死後才能得到平靜,那麼在死之前,還好有黑夜可以稍微充當我的心靈嗎啡。

在英國的時候,即便是在倫敦這樣的大城,一抬頭總是很容易看見天空。我時常在回家的路上不經意的瞥見夜晚的星空。在台北,總得把頭抬得老高,才能在高樓間或是鐵窗的窄縫中看見那一樣美麗的夜晚,安慰安慰我這來自億萬光年外的靈魂。

說這些不過都是些風花雪月,但人生除了這些風花雪月,又豈有什麼重要的道理?
(展示設計師)

07 June, 2012

數字說了甚麼?


貓眼的世界:數字說了什麼?



立報 2012/06/07
黃懷軒

這世上除了不會思考、沒有靈魂的機械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是依照「數據」運作的。若要說有哪一種生物總要依據數據行事,那他不是自以為是某種機器,就是極度缺乏自信,所以才會想要跟著一堆僅供參考的數據動作。

從小我們就脫離不了數字,成績不是分成ABCD,而是0到100,數字背後代表的是101個等級。學校在意的是升學率,每年一到暑假,各級學校到處掛滿了紅布條或閃亮亮的跑馬燈,「狂賀」本校有幾多人上某某高中或是錄取某某大學,當然會被刊出來的這些某某高中、大學,自然必是社會公認的明星學校。而如何可以稱為「明星學校」呢?上有名高中大學人數多的、出達官顯貴多的是也。選學校唸書的依據是數據,而不是興趣。人數形成一種數據,跟著數據走準沒錯。

出了社會,各種「數據」更是多到爆炸,簡直到了要把人逼瘋的地步。新聞報章雜誌一堆數據、一堆排名,大到國家競爭力、國民幸福指數,小到罩杯尺寸裙襬長短都可以排名計較一下。比人氣比財產,沒有什麼不能比。政府施政更是數據來數據去,唯「民意」是從,動不動就搬一堆數據要嘛合理化自己的意見,要嘛攻擊對手,看似民主自由,其實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官員們躲在一堆數據背後看社會、做決策,數字會說話,數據代表一切。治國彷彿是一種數學習題,簡化為數字遊戲,加減乘除算算選票,跟著民調走準沒錯。

數據其實就是一種量化,財產身家這種金錢的標準一翻兩瞪眼,倒也沒啥好計較的,厲害的是我們連美感、爽度、幸福感這種抽象的東西都有辦法量化。量化的過程必須先建立標準,既是標準就是排除不同,美感、爽度、幸福感本來就是人人不同,這種東西看一堆數字到底有啥屁用?這樣的量化標準到底是哪來的?前幾天收到一份公部門工程查核的文件,裡面竟然有個項目是「美觀」,上面寫著75分,看到的瞬間差點氣到吐血。30分、90分其實都沒差,生氣的不是分數高低,而是數字背後所代表的一種思維模式。

台灣人數學出名的好,但只是那種算術能力的好,而且不愧是科技大島,我們看人好像電影《駭客任務》一樣,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數字拼湊出來的東西,看你的穿著打扮,聽你說話談吐,馬上彈出一堆數字讀出你是某種等級,應該如何對待你。生命、美感、幸福沒有什麼不能被數字化,接收到數據訊息就有特定的反應模式。台灣人若不是自以為是某種機器,就是極度缺乏自信。
(展示設計師)

01 June, 2012

圓融


貓眼的世界:圓融



立報 2012/05/31
黃懷軒

在我的理解裡,佛家說圓融,強調的是自身思想上的修為,「破除偏執,圓滿通融」。但現在「圓融」兩個字被說出口的時候常常指的都是我們待人處事的方式。待人的部分我勉強可以接受,我不同意你,當然不表示我要惡言相向或是搞得劍拔弩張;處事要圓融我就真的無法理解了,在工作或執行事務上不論是基於專業知識或是個人良知,正直的人總是會知道有些事是該做與不該做的,要如何「圓融」得起來呢?

公共事務的執行與政策的制定,不論多數或少數,直接或間接,總是會影響到某些人,當然也會有一堆既得利益者。公務員是國家機器裡的第一線,但台灣這個奇怪的社會卻總是把「圓融」當成公務員的一種必要條件。越是沒個性就越適合,越是八面玲瓏就越好用,若是聽話又會拍馬屁,肯定升得快又有吃有拿爽歪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事情做得好不好不是太重要,反正只要不出大包肯定沒事,有做就好。因為大街小巷裡舉凡走路跌倒、小孩不學好,民眾第一件事就是怪政府,怪官員,怪承辦的公務員,無論如何就是有人要出來負責,而那個人永遠與自己無關。要是遇到油、水、電漲價,健保費增加或是最近吵翻天的證所稅這種要從荷包掏錢的事,更是整個國家好像著火一樣,民眾罵翻天,除了知道政府要收錢,絕大部分的人其實一點都不想了解政策背後的為什麼,反正收錢就是不對,於是民代、官員組成的政府又「圓融」了起來,找個大家都罵小聲一點的方案,好不好不重要,有做就好。然後我們又罵了,沒擔當,缺乏魄力,不敢做對的事。

我們期待國家機器裡的公務人員圓融,於是有了鄉愿的政府。民主政治就是一種集體造就的共犯結構,種甚麼因得甚麼果,說穿了身為選民的我們也就只有這水準,大家好來好去希望誰都不得罪,不信看看我們的街頭巷尾左鄰右舍與公司行號,哪裡不是充滿了這樣一種「圓融」的「美德」?

正直的人總是有所不為,敢於做決策又有魄力執行的人,肯定不會是個處事多圓融的人。我們不可能期待一個人事事圓融卻又要求他魄力十足堅持理想;就好像要求一把刀鈍一些以免傷到人,卻又希望這刀削鐵如泥般鋒利。台灣這個奇怪的社會很容易唬弄,一天到晚喊著要改革,可我們總是趕走正直敢堅持的人,卻希望那些「圓融」的人有魄力有擔當,好像鬼打牆一樣,總是在陰暗的隧道裡繞啊繞。
(展示設計師)

24 May, 2012

色盲不盲


貓眼的世界:色盲不盲



立報 2012/05/25
黃懷軒

如果要用一種顏色來形容自己,你會說出什麼顏色?就說是紅色吧!什麼紅呢?柿子的紅、夕陽的紅;再仔細一點,柿子成熟前那種帶著淡淡青綠的紅、夕陽落入海面前在雲層中潑灑出來那種混著橘黃的紅。若是篇幅不限,我可以一路寫下去。

色彩其實是一種大腦的認知,但也是一種敘述。我們可以用醫學、科學的方式來分類某一種人是色盲、色弱,可是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卻永遠無法真正得知別人所看見的「色彩」到底是什麼樣。簡單說就是你我即便同時看見同一個紅色,但腦袋裡出現的紅色可能大不相同。我們也無法用有限的語言來描述那無限的色彩。

從小到大所有的體檢,我沒有一次例外地被判定為色盲或是色弱。那充滿點點色彩的本子有時對我來說像是無字天書一樣,我不是看不見大家都看到的數字,就是看到和別人不同的數字。色盲、色弱或是辨色力異常也好,我眼下的世界依舊是色彩繽紛。除了體檢時旁人不經意的異樣眼光,我倒也從來不曾感覺有何不同,甚至大學入學時術科成績的評語還是「配色優異」,我的不一樣也是一種優勢。

做設計的人都會認識鼎鼎大名的Pantone色票,光是Pantone開發出來的顏色就不下萬種,建築設計的色彩還有另外的RAL系統色票,更不用說各大塗料廠商自行調配的各種塗料色票。一個語言意義上的紅色,背後隱含了千千萬萬種紅,我們又何以認為色彩可以簡化為只有七色彩虹。其實在自然界裡找不到兩個完全一樣、分毫不差的顏色,即便是同一片楓葉,在不同的光線之下呈現的也是完全不同的顏色。

生命在我看來和色彩幾乎是一樣的。生命形形色色,繽紛多彩,我們永遠也無法找到兩個完全相同的生命。沒有好壞、不分高下,天底下沒有「不好的顏色」,每種東西都有它自己的色彩,只有是不是適得其所的問題,而沒有對錯的問題。這島上的我們自小被教導一個樣的看世界,校園裡的小孩漸漸沒了色彩,我們的教育制度擦掉了顏色。我們上課背條文主義,教育的成果看的是數據,學校跟補習班的距離越來越近,這樣的過程要求你和其他人看到一樣的東西,差異是不好的,我們害怕不同,可是這種差異代表的其實是一種創造力,能夠了解差異的存在才有創意發揮的空間。

越是能夠欣賞色彩變化不同的人其實越了解生命這東西。色彩就是一種世界,你我看到的很不同,而且只有我為真。
(展示設計師)

17 May, 2012

溫馨這件事


貓眼的世界:溫馨這件事



立報 2012/05/18
黃懷軒

我大概是個難相處到不行的人,整天罵東罵西,口沒好話地憤世嫉俗。但我就是沒辦法對不對的事情點頭稱是,我就是沒辦法對著我覺得醜陋的人事物說啥好話或違心之論。我可能不是好人,也可能不是壞人,但我可以肯定我不是個「溫馨」的人。

打從我開始寫這專欄,關心我的朋友家人不只一次「建議」我寫一些溫馨的文字,試圖要告訴我這社會還是有溫情的,生活還是很美好的,我們應該要看事物光明的一方,我們應該要知足惜福,生氣對身體不好,不要氣呼呼的。但我不寫「溫馨」的文字不代表我對世上的美麗或人性的良善視而不見,不代表我對身邊圍繞的一切人事物不滿足、不珍惜,不寫溫馨的文章究竟和情感的感受力有甚麼直接的關聯?事實上我覺得一點關連都沒有。

溫馨的文字不管明示或暗示都有一種「呼籲」或「勸世」的味道,總是站在某一種道德或是文明的高度訓話,簡而言之就是想要教導別人應該如何看世界,你好我也好,世界無限好,這樣的溫馨對我而言總是有著一種虛假的味道,讓我想吐。梵谷(Vincent Willem van Gogh)若不是純粹地描繪他心中的世界,那他的畫作便不具有任何可以被稱為藝術的價值;同樣的,甚麼人有著甚麼樣的文字,我手寫我心,若我的文字不是純粹的表達一種只屬於私人的心智活動,那麼便一個字都不值得你閱讀。而我打從心底不覺得一個人應該站在某種道德高度來告訴別人他應該如何看待世界。對我而言,故做溫馨狀的文章很像一種討好,一種矇騙,試圖提供一種「其實我也在乎」、「我感同身受」的假象,好讓我們面對世上一切悲涼能夠對自己自圓其說,說我們其實也關心,我們已經盡力了。若你真的在乎某一件事,某一種情感,想必這東西一定是刻在你心上的,有著某種無法言喻的影響,自然不需要別人溫馨的提醒,不需要教導。

幾個月前在瀋陽的街上遇見了一個小女孩,零下20多度的夜晚只穿著單薄的外套,問我能不能幫幫她讓她買車票回她在安徽的家。車票要2百多人民幣,我當時身上沒這麼多錢,只好幫她打了電話回家,把僅有的150多塊給她,要她去吃頓飯找個地方住一晚等家人來接。隔天我又遇見她,她說他家人沒來接他,於是我給了她3百塊買車票回家。她將她的姓名住址寫在一張餐巾紙上給我就離開了。

我應該用這個故事寫出一篇溫馨的不得了的文章,但我辦不到。站在真實的生命面前我一直懷有一種罪惡感。聖經上說「我們都是罪人」,罪人當然是溫馨不來的。
(展示設計師)

13 May, 2012

愛設計?


貓眼的世界:愛設計?


立報 2012/05/10
黃懷軒

走進台灣最屌最有氣質的誠品書店,入口區就擺著一堆數都數不完的設計相關書籍,建築設計、室內設計、產品設計也就算了,還有書名是「設計玩XX(XX是地名)」這種我覺得根本就是購物旅遊書的也可以歸在設計類,不然就是甚麼某某城市的「設計漫步美學」,更有甚者就是一堆收費高到嚇人的室內設計師來教你該住在怎樣的房子裡,這樣才「時尚」。

我怎麼不記得台灣是個這麼愛設計、每件事都要設計的國家?在我念書的時候,想找個中文與設計相關的書都寥寥可數,只能去找英文的,不過十多年的光景,現在卻滿坑滿谷,看得我眼花撩亂。這樣說來,台灣大概是世界上最最最熱愛設計的國家了。以國家幅員的大小、人口多少,再來對比走進書店玲琅滿目的「設計」相關書籍的數目,你肯定會認同我的說法:若這國家不是個設計高度發展的國家,就是以設計為主要產業的國家。但是實際上呢?其實只是因為「設計」這兩個字現在流行。

教育與社會果然是一脈相承的,翻翻台灣這些流行的「設計」書,我好像又回到大學時代在看那些不知所云的設計說明,輕飄飄的,沒有重點,除了說好看、風格,其他甚麼屁都說不出來。而好不好看本來就是見仁見智的問題,青菜蘿蔔各有所好;風格這事就更詭異了,這些設計書中談到的風格大都不倫不類的,隨便拼湊一些歷史名詞或是扯一些藝術主義就形成了某種「混搭」的創新風格。不管好不好用,不談到機能,只要好看好屌好炫好貴好風光就夠了,就是這些「設計」書共同的特點。

「設計」這件事其實就跟吃喝拉撒睡一樣沒甚麼了不起,它應該存在你的生活中,或許你沒發現,但它就是在那裡,你每天生活、工作所做的大小決定與選擇,其實就是一種設計。某種專業設計師的專業其實也跟其他職業一樣沒甚麼太大分別,設計師只是了解理論、了解工程或是製程這些實務面的東西,而美感則是屬於個人,設計師有設計師的美感,你也應該有你的,喜歡就喜歡,認同就認同,沒甚麼大不了的。何以我們需要一堆這樣不知內容所言何物的書籍來教我們如何「設計」?

這些玲琅滿目的設計書在我看來絕大部分都不像是在談論設計的書,反而比較像是在宣傳某種消費的指南手冊。在意設計其實應該是一件好事,因為設計反應的其實是對某些事情在乎的程度。如果你並不是真的在乎這些,那麼「設計」這兩個字其實不過代表了一種虛榮。
(展示設計師)

07 May, 2012

堤防邊的靈魂

貓眼的世界:堤防邊的靈魂


立報 2012/05/03
黃懷軒

晚上小心問了我一個問題:「人沒有靈魂能不能活啊?」

我想了想回她:「可以啊,活沒活著是器官的事,不是靈魂的事。如果沒靈魂不能活,我想台灣肯定會死一大堆人。」

她接著又問:「那我怎麼知道我的靈魂是我自己?我常常都很不想去工作,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有別人的靈魂在我身體裡讓我去做這些事?」我只能回她,因為要有地方住、要吃飯,所以即便不願意也要強迫自己去工作。但我其實也無法回答那個「我怎麼知道我的靈魂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告訴她這問題可能要去問陳真或維根斯坦。

我的包包裡總是帶著一張剪報,有個老先生從台北退休後在老家高速公路橋下的堤防邊一住18年,過著沒水沒電、只用溝水洗澡的原始的生活,唯一的朋友是一群貓狗。新來的管區警察查戶口時發現他,問他為何生活在這兒?他的回答很簡單:「我捨不得這群貓狗。」「現在生活挺好的,我喜歡安靜。」他夏天用溝水洗澡,冬天寒流來才燒柴煮熱水;好天氣就席地而睡,雨天或是颱風就穿著雨衣睡在堤防上。他生活的收入來自拾荒,唯一的娛樂是聽著裝電池的收音機。對他而言,偶爾去吃頓自助餐就是很奢侈的享受。

沒有原因的,當年我一看到這則報導我就哭了。我無法用言語形容他的那些語句在我心裡的影響,我只是感覺有某種缺口被打開了,或許簡單的幾句話他也回答了我對於「靈魂」這種東西的疑問。除了靈魂,其實我們本應一無所有,也無所需。只是我們在生活與成長的過程中被馴化了,出於服從,出於害怕,我們「學習」到一種存在的方式,一種和樂融融與大眾無異的存在。於是「靈魂」這東西只在我感到疑惑時出現,只在我感到有所欠缺無法填補時被想起、被提及。靈魂大概有點像是頭髮一樣,當你滿頭秀髮時,壓根不會去想有沒有頭髮,或是還剩幾根頭髮;頭禿了,就開始在意起還剩多少頭髮?或是我還有沒有頭髮?

活著這件事不斷的侵蝕我們的靈魂,大部分的人大概不會這麼覺得,因為也只有感到欠缺,感到懷疑的人會這麼想。世上或許可以簡單分成這麼三種人:一種是有靈魂的人,自然不會懷疑究竟「靈魂在哪裡?」「是甚麼?」這種問題,就像吃飯拉屎一樣理所當然;一種是沒有靈魂的人,沒有了,不會有疑惑,不需要懷疑。最後就是困在中間的,受到種種污染而感到困惑的人。

我總是時不時看著這剪報發呆,如果有人問我靈魂在哪裡,我想我會回答我的靈魂在堤防邊。
(展示設計師)

26 April, 2012

所累何事

貓眼的世界:所累何事


立報 2012/04/26
黃懷軒

每當我感到疲憊的時候,我總會懷疑自己的工作現在究竟是在做甚麼?我時常感到自己在浪費生命,虛度光陰,我所在進行中的一切所謂「工作」,或攪和在這工作相關漩渦中的一切,似乎不曾出過一件好事,一件可令我感到問心無愧、輕鬆自在的好事。這種疲累的感覺,從我入行第一天就一直存在。我分不出是工作得太累讓我感到懷疑,或者是因為總是懷疑著所以才讓我感到疲累。

我們的社會機制要求你必須有工作才能求得溫飽,妄想如古人一樣離世索居遠離群眾在現代社會似乎是難如登天。即便你能夠放棄物質生活、金錢、名利,想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躲起來,除非是自己買塊地,不然山河森林不是屬於私人就是國家,要是效法亨利.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一樣躲到深山湖邊去蓋屋餵魚,不出三天肯定有警察來敲門把你帶走。世上的一切早已被瓜分得一乾二淨。

年輕時不懂事,年少無知,初學設計時以為我的使命就是提供一個更好的環境給別人,更好的居住空間、更好的享受,以及更好的生活。我們能夠就理論或是經驗重新設計空間,讓空間的使用更有效率、更加方便;我們也可以展現創造力與美感,透過材料的質感與細節讓空間舒適宜人甚至富麗堂皇。但事實上,更好的生活只會存在你的心中,實質的建築就某種層面而言並無法創造出那種東西,不論設計得再好、再精美、再昂貴。就像廟宇或是教堂蓋得再華麗壯觀其實都一樣,神怎麼會去住在那樣吹彈可破的東西裡面。

在中國工作的工地是個大得無法想像的施工現場,我們公司處理這一大片工地建築群中大約70%的室內裝修。工地面對著渤海灣,一望無際的汪洋,每當太陽落下,黃澄澄的夕陽泛著海面上的薄霧一起暈開,都會逼得我義無反顧的爬上鷹架去看它一眼。懸在鷹架上,眼前是令人窒息的美景,腳下則是一種像是世界末日般的廢墟景像。看著天上的飛鳥,不知牠們心中更好的生活是甚麼樣子?低頭看著踏著滿地碎石忙進忙出的工人們,不知他們心中想著的更好的生活是甚麼樣子?

忘了從哪看到或是聽到一句話,說是人一生不必想著要成就甚麼好事,只要能夠做到「無害」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站在鷹架上,腦子裡一直不斷出現這句話。人家說書讀太多會污染你的靈魂,想想真是一點都沒錯。
(展示設計師)

兩雙鞋


立報 2012/04/19
黃懷軒

這幾年路上的年輕人幾乎人人有一雙黃色短靴,Timberland在台灣是個大名牌,一雙基本款的黃色短靴就要台幣5、6千元,但其實在它的發源地美國,一雙不過折合台幣2千多,因為它和另一個牌子CAT其實都是土木、建築工地勞工階級工人穿的工作靴,因為它耐操、厚實,在工地這種滿是碎石塊、淤泥、鋼筋、鐵釘散落一地的工作環境能夠保護你的腳,不像一般的鞋給釘子一扎就穿破了。

若不是在這行業需要去工地,我覺得平時穿這種鞋對腳是一種負擔,因為這種工作靴滿重的。但現在由於廣告行銷,在台灣這種黃色的短靴成了年輕人的一種時尚配備,一種流行,滿街都是,年輕人美式得不得了,還以美式為榮,這大概也是一種畸形,西方先進國家甚麼都好,連屁都是香的,工地的粗獷裝扮進了台灣都成了一種流行。

在歐美,經濟狀況較好,工地管理也較完善,對人身安全很在意,這種黃色的短靴是一種工地安全上防患未然的必須裝備;在中國的工地,大概就像十幾、二十年前的台灣工地,雜亂無章,處處危機,就和周星馳電影《長江七號》裡的工地場景一般,到處都是工程廢棄物、鋼筋鐵條的。尤其冬天不是泥就是冰的,有時腳一拐一滑就有可能重傷甚至丟了小命。但是一般的民工常常都是只穿著棉布鞋就在工地跑來跑去,進出最危險的場所。當生活都成問題了,哪裡還顧得了腳會不會受傷。

在中國的營建工地周圍商店裡也有賣黃靴,價格比起台灣的Timberland可就天差地遠,大概差了40倍,一雙大概台幣150元,但是單薄得多,不過看起來幾乎一樣,功能性也不差。不過穿得起的民工也不太多,大部分都是班頭才會穿。我也有一雙Timberland的黃色短靴,8年前在美國買的,雖然平常不穿,多年來陪我征戰大小工地,早已面目全非,破破爛爛的。

這些個月在中國的工地,時常跟著我跑來跑去的工地監理人員也穿著這樣的短靴,他是個年輕人,打扮樸實,在我看來甚至挺簡單、帥氣的,但一點都不浮誇。穿著黃色短靴的樣子其實和台灣路上的年輕人沒啥差別,就是把他放到台北東區的街頭大概也會迷死一堆女孩的那種樣子,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那雙黃靴在他身上一點虛榮的味道都沒有。只要不說,肯定不會有人知道他腳上的「流行」黃靴只要台幣150元。氣質和自信,與價格無關。

我們踏著一樣的步伐,一前一後踩過工地裡的同一條細沙路,看著兩個幾乎相同的腳印,我想著,其實我和他的差別,大概也就是「虛榮」二字可以說完的了吧。
(展示設計師)

12 April, 2012

死不死與你無關


立報 2012/04/12
黃懷軒

一個15歲的少女和家人一起燒炭自殺占據了報紙的頭版。接著人們議論紛紛。

每次看見、聽見或是讀到社會上自殺的消息或新聞,除了沉默跳過我不知道還可以說些甚麼。但是大部分的人顯然不是這樣,不論在咖啡店、在辦公室,或許也在路邊的閒談裡,談論的人很多,論點也很多,但也不外乎是社會不公、一點點錢就可以逼死人、政府在幹嘛等等這些。若是為情自殺,或是殉情這種的就更精彩了,絕大部分的閒談評論就是「笨死了!」、「幹嘛為這種人去死?」這種,再不然就是戲謔的品頭論足,說他的情人又沒多帥或是沒多漂亮這種的,「傻啊!」、「不值得啊」。社會現象背後的議題當然可以討論,但顯然大部分的人並不是真的在乎這些,相較起來,人們只把這些事件當成一種不痛不癢的八卦看待。

面對生命這件事還能有這樣的品頭論足,常常讓我覺得我所認識的「生命」這回事肯定和一般人不一樣。我真的很驚訝原來人們可以對一個陌生人出於自願的情感或生死表達這麼多意見。通常聽不下去,大不了耳朵關起來或是閃人。最怕的是身邊的人問我意見,除了尷尬笑笑說不知道,我還真的不知道可以說出甚麼「意見」。就像我對於一個人在安慰他人時,可以輕易說出「我了解你的感受」這句話覺得很不可思議一樣,面對傷心流淚的人,除了陪在他身邊,我通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除了自己之外,對於生死,對於情感,我相信我們總該是保持沉默的。

一個15歲的開朗少女和家人一起自殺,你覺得她的父母這樣做對嗎?為什麼要一起死呢?不過就是一百多萬的債務不是嗎?都15歲了難道不會反抗嗎?幹嘛要這麼聽話一起死啊?在生命面前,這些問題都顯得蒼白。一個人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不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就是需要極大的愛。這種勇氣與愛戀,早已經超越了世俗所能討論的一切,也越過了生死的範疇。當然不是要鼓勵人們去殉情,但如果一個人連命都可以不要了,又豈會在乎其他與生命、情感無關的世俗道德、輿論或是毀譽。

梭羅在湖濱散記裡說:「決定或顯示一個人命運的,是這個人對他自己的想法。」自我了斷是不是一種面對命運的方式我不知道,起碼對我不是,但我肯定那不是人們可以評價的範圍。

面對亡者,默然是我們唯一能給的尊重。
(展示設計師)

05 April, 2012

差異(三)


立報 2012/04/05
黃懷軒

我遇到的中國知識分子是誠實的;相對的,台灣的知識分子時常帶著一種虛假媚俗的面具。

念大學的時候,最令我感到痛苦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作品上寫出落落長的「設計說明」。專業上而言,做設計的時候,考慮現實條件、檢討機能是最基本應滿足的前提,在這過程裡,個人對細節處理的能力、對空間呈現的美感,是在無形中融入設計之中。美感既是無形,語言能夠傳達的自然有限,很多時候我能夠解釋實務上的問題,能夠說明材質選擇的考量,但對於美感的東西,我常常擠不出幾句話。4年下來,我的「設計說明」總是寥寥幾句,基本上幾乎不曾超過50個字,更多時候讀起自己的所謂「設計說明」總是心虛不已,甚至覺得根本不該訴諸文字。

然而大部分的同學、學長姐弟妹似乎都適應得不錯,像我這種人算是少數。從前在看大家的設計說明時我常常有一種莫名的焦慮,因為看不懂,感受不到,找不到文字與作品之間的連結,懷疑是自己懂的太少;評圖時更是精彩,個個頭頭是道,賣弄一推抽象的詞句,形而上的話語,引述詩句引述哲學,充滿美麗的修辭,卻少見務實的說明。學生時期的訓練總是以鼓勵想像與不同可能性的探討為出發點,但若只有空泛的文字修辭,其實甚麼屁都討論不出來。學生信口亂說斷章取義一知半解的詞句,評圖的老師教授們深怕他們懂得太少會被看輕似的,也口若懸河評論得天花亂墜。若真的懂,不是能夠用簡單的方式解釋給別人知道嗎?相反的,我們常常越解釋越難,抽絲剝繭後往往只剩一堆空泛的修辭。學生有樣學樣,畢了業,當然就創造了這樣以假亂真虛偽不堪的業界。

所謂的專業者或是知識分子其實與一般人無異,只是個「人」,不是嗎?懂說懂,不懂說不懂,對台灣的知識分子而言,似乎是一種幾乎過分的要求。或許只專精數理、技術、工程領域的還好些,但人文學科領域的就虛假不堪了。建築與設計恰恰就是這樣一種東西,除了工程技術面,還與人文密不可分,於是乎你只要夠會鬼扯,往往都是大師。不論是不是專業者,台灣人不習慣發問,不會質疑,深怕讓別人知道你不懂。

台灣的知識分子以管窺天的狹隘眼界是一種可怕的隔閡,不但把東西看小了,還有一種自圓其說胡亂鬼扯的習慣,劣幣逐良幣,假貨扯久了就成了真,成了主流。我們沾沾自喜,瞧不起井底蛙,當然更不會發覺不久的未來,這群被我們瞧不起的井底蛙將會遠遠走在我們的前頭。
(展示設計師)

31 March, 2012

差異(二)


立報 2012/03/29
黃懷軒

第一次遇見對岸的中國人是10年前,到英國的建築聯盟學院上暑期語言課程,當時中國人到英國留學的人不多。課堂上的討論很有趣,是我第一次瞥見專業上相對進步的世界。課堂上有各國人,中國同學是一對情侶,設計作品有點了無新意,但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對設計有著強大的熱情。

幾年後我再到英國,接下來的求學生涯中我沒有中國同學,但英國早已滿是中國留學生。再一次接觸中國建築上的專業人士是最近這一兩年,和中國重要的建築學院合作幾個案子,業主都是建築學院的教授、副教授。在合作的過程中,他們對設計的想法常常是很制式的、有時也是很政治的,這大概是環境使然。他們的建築設計在公司內部的討論中被批評得很糟,因為他們缺乏實務執行的經驗,另一方面是工程的水準落差太大。不論結果的好壞成敗,來來往往的過程,我依舊看到了那強烈的熱情。

這群中國的建築人,專業上其實十分謙虛溫和,談論他們的設計時常常帶著一種靦腆的態度,好像自己作品上不了檯面似的,但其實他們都是畢業於全中國前五大建築名校中的碩、博士。他們期待你的回饋,討論務實的問題,沒有虛假的設計修辭;認真思考你提出的建議,並提出質疑。私下吃飯聊天,說東說西,談足球聊政治,他們思想開闊,有自信,對國際議題也有自己的想法,雖然他們身在一個相對不自由的國度,但心中的天空大得很。他們是中國的新生代。

在台灣,我們自視甚高,談到對岸總是或多或少的透露一種輕視,言談中帶有一種貶意,他們是鄉下人,不如我們,他們是「井底之蛙」。先別說中國在科技、工程等很多方面其實都已經超越台灣,也不談中國公德心普遍低落的現象;我只想說,其實對岸的知識分子相對的比較「真實」,所謂的真實,指的不過就是不虛榮也不自卑,不論是對他們的外在環境或是內在的專業知識,指的是一種感受能力,看見天空的能力。

在我們訕笑的「井底之蛙」國度裡,知識分子有專業的樣子,實事求是,對新的、比他好的,或說是超越他想像的部分,抱持著一種開放且尊重的態度。業界混久了,以專業者自居,但面對這種態度時常讓我感到心虛,在台灣的業界,常常都只看到一種墨守成規的態度,說的永遠比做的好聽許多,但又自滿不已。或許他們住井裡,但我們卻把井給戴在眼前,「以管窺天」的心態讓我們看小了世界,放棄了天空。
(展示設計師)

26 March, 2012

差異(一)


立報 2012/03/22
黃懷軒

中國開放不過幾十年的光景,但進步飛快,不論是物質上,或是思想上。台灣比中國更早進步了幾十年,但我感覺思想上卻漸漸的落後,這種落後,來自於一種自以為是的心態,我說是「井底之蛙」和「以管窺天」的差別。

我們都是那生活在井裡頭的蛙兒們。地球是一口井,國家是一口井,社會是一口井,你所自以為知道的所謂「知識」也是一口井,我們都生活在其中。同樣是井,也有大小的分別。你我的井很不同,大小不一,能夠看的見的天空也有限;抬頭往上看,我看見十顆星你看見八顆,我望見月亮你見著太陽。

在井裡,或許有些傻蛙成天想著天空,牠們知道天空很大,上頭有藍天白雲,夜晚有無盡的星空;或許也想著有一天這口井可以再大些,甚至井消失了,有的是溪流、沼澤;說不定也嚮往著草原、山川或海洋。當井裡的青蛙這麼想的時候,井邊厚重的石頭已漸漸崩解,直到井和井的界線消失,井早已經無法困住牠了;身在井裡,思緒早已穿越到九霄雲外。

也有這麼一群蛙兒們,或許不住井裡,但是卻把井當成眼鏡掛在眼前,是謂「以管窺天」。眼前的管子讓他們連完整的自己都看不見,看到的天空邊邊角角的,殘缺不全。起霧了,牠以為看到的是遠方的雲;撇見星星,當成是月亮一樣膜拜。眼睛不靈光,嘴卻很厲害。成天呱呱叫,你短我長的說個不停,只見著了牛背上的虱子,卻可以到處形容牛長啥樣,說牛有六隻腳,還一跳八丈高。戴著度數很「深」的眼鏡,以為天空就這麼一丁點大,沒甚麼了大不得的。若是這青蛙住在井裡,牠也不會發現。

在大陸的人們對天空有著比我們多的想像與關注,看似封閉的國家,卻有比我們開放的眼界。鳳凰衛視的節目多元且深入,新聞節目更展現超越台灣的國際視野;台灣的新聞就像娛樂性綜藝節目,毫無新聞價值可言;除了美國老子,台灣人不認識幾個國家,大部分人連巴勒斯坦和巴基斯坦都分不清楚。

井底之蛙沒甚麼不好,同樣是蛙,豈有高下之分?費茲傑若的《大亨小傳》開頭說:「先別急著評斷他人,他或許沒有如你一般優渥的條件」。蛙在井裡,或許身不由己,但戴著那如井一般的眼鏡,卻是自己的選擇。「井底之蛙」或許見識不多,但仍舊想像著那井外的世界,真實的表現牠們或許懂得不多,但急於知道更多,嚮往著穿越厚重的藩籬;相反的,「以管窺天」的蛙兒們,則早已注定的牠們天空的大小。
(展示設計師)

15 March, 2012

你都不會生氣?


立報 2012/03/15
黃懷軒

試想一種狀況:社區裡鄰居A和鄰居B長年不合,因為A不但霸占了B一大部分的院子,禁止B的家人或朋友進出B家,還一天到晚騷擾B家裡。B要是罵A幾句或是氣不過丟個石頭,A立刻拿出機關槍掃射,殺死他一堆家人,並和管委會說B是恐怖的惡鄰居,A只是自衛而已。

看到這樣的狀況,你會無動於衷嗎?你能夠相信B是恐怖的惡鄰居嗎?雖不完全,但這已非常接近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狀況。

這個月9日以色列空襲加薩,為了暗殺以色列認定應為去年8月以色列南部武裝襲擊事件負責組織的首腦。以色列派出戰機,以導彈攻擊他的座車,順便炸死周圍的一些民眾。空襲四天,炸死了20多個人,包括平民百姓;即便宣布停火,隔天還是繼續空襲。

以色列在美國的支持之下,擁有中東地區最強大且先進的軍事設備,相較之下,巴勒斯坦在長年的封鎖之下,毫無國防可言。每當以巴爆發衝突,新聞上說雙方「交火」,事實上所謂的交火是巴勒斯坦武裝分子朝以色列境內射土製火箭,絕大多數都被以色列先進的防空武器系統給攔下來,真正造成傷亡的根本少之又少。以色列的攻擊就不是這麼回事了,控制了巴勒斯坦所有的邊界,動不動就是飛機坦克伺候。一向都稱不上是交火,比較像一個全副武裝的壯漢在痛扁一個拿著棍子的小孩,你會稱這叫打架嗎?

很多事情當你一旦知道後就再也無法相信一種無恥的謊言,若你不能接受不公不義,在千里外的燒殺擄掠難道你就可以接受?因為我們總是覺得事不關己,又不是打我家;又或者我們只是太過懶散,只接受主流媒體羅織的一套謊言,缺乏理性的懷疑,無法分辨善惡。兩方衝突交戰,半世紀以來複雜的歷史事件交結,我們很難說有哪一方是全然無辜的,但我們總能看出明顯較惡的一方。當一個國家有著中東週圍最強大的軍事力量,又有美國這個全球軍事強國在背後撐腰;而相對在軍事上幾乎無反抗能力的巴勒斯坦反抗組織或人民則被稱為「恐怖分子」,對於這樣一種行為,難道從來都不曾令你感到厭惡?

中東很遠,人心卻不遠。我們幾個朋友3年多來,每月找一天舉著反戰標語的牌子沉默的站路邊兩個小時,除了風吹日曬雨淋,實質上或許甚麼都改變不了,但光是表達一種厭惡,我們的世界也已經跟著改變。我們相信人心總是厭惡不義,而我們反的正是這樣一種「不義」。
(展示設計師)

從喜美到奧迪


立報 2012/03/08
黃懷軒

記得約莫十多年前,路上常有改裝的喜美汽車在路上竄來竄去,開車之兇狠,如入無人之境,彷彿路上除了他沒有別的人車。那時你只要是開喜美汽車,無論你是不是改裝一族,別人幾乎就會認為你是個愛飆車、在路上亂開一通的傢伙。我當然不是指所有開喜美的都是這種人,但不可否認的這是當時的一種「現象」。既是現象,當然就無涉對錯,你看到的感受到的現象或許和我不同,是奧迪或是喜美當然也就一點都不重要,我只是舉例,你可以帶入任何你認為的汽車廠牌。

自己有車開後沒多久就離開台灣,回來後也很少開車。但最近,忽然發現路上囂張跋扈的喜美已經很少見了,被另一種售價高出一兩倍的名貴的德國車給取代了,那就是奧迪。其實不管是喜美或是奧迪,裕隆豐田還是雙B,開甚麼車都沒差,車子只是機器,坐在方向盤後的那個人才是重點。十多年來,在我看來,這樣的現象依舊沒甚麼改變,路上還是充斥著這樣一種心態,枉顧他人,唯我獨尊的老大心態。由喜美到奧迪,除了車子變貴了,坐在駕駛座的那個人,依舊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路上的交通狀況,台灣人的開車習性,我們當然可以從很多方面來討論,考駕照的制度、道路的規則與規劃、交通罰則的執行…等等,但是我覺得心態才是「現象」背後最主要的問題。台灣普遍崇尚金錢與權力,認為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有權力沒有甚麼不可以,坐上駕駛座的那一刻,我就掌控了某種權力,車越貴或是越大,我的權力就越大,我就可以不在乎周圍相對「弱小」的一切;我不必在乎你的死活,不必在乎是否妨礙到你,亂開亂停;我有錢有權,我該是你注目的焦點,受到某種崇拜。我覺得,那實際上比較像是一種自卑的表現。

我們的社會像是某種自卑感造成的自大狂一樣,總是相信由金錢及權力所堆砌出來的表象並向之靠攏,追求物質,貶低心靈。出門拿著價值幾十萬元的名牌包就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同,晉升到某種階級;開著幾百萬的名車就認為自己應該受到尊敬,有著不一樣的禮遇。如果一個人認為他的價值應該來自於這些外在的一切,而不是他自己本身,那不是自卑是甚麼?就好像貓再怎麼虛張聲勢,並不會變成老虎一樣。

現像本身並不值得討論,除非它對你造成了某種影響。這麼些年來,路上名貴的車子越來越多,經濟改變遠比人心改變來的快。但是從喜美到奧迪,我們改變的只有經濟能力,其他一切都沒變,其實喜美跟奧迪是一樣的。
(展示設計師)

01 March, 2012

騙子與傻瓜


立報 2012/03/01
黃懷軒

公司的小朋友今天出差回來後說了個故事。她前幾天出差在中壢火車站遇到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孩,跟她說他沒錢坐車回家,向她要了20元,她給了他;今天她又遇到了同一個小孩,一樣的理由又向她要了40元,只是這次在台北車站。她對他說:「你那天才在中壢車站跟我要了20元,怎麼今天在台北車站跟我要?你是不是騙我?」

小男孩說:「我沒有騙妳阿,我是真的沒錢回家。」

「你下次要是再跟我要我就當你是騙子,叫警察抓你喔。」公司的小朋友接著還是掏錢,給了男孩40元。

等到她出差回來,在台北車站又遇見了那男孩,看見他被警察拽著帶走,哭喊著:「我沒有騙人,不要拉我啦~我要回家。」

公司的小朋友說完這故事,同事們都笑她是傻瓜,明知道他是騙子還給他錢。但我卻覺得好感動。

在倫敦,地鐵站附近常常都有一些流浪漢或遊民徘徊,老的少的病的殘的四肢健全的都有。他們就在路邊問人要錢,不是坐在那等人乞討,而是走過來向你要錢。最常見的理由是錢掉了、買車票回家差一兩鎊之類的。我只要身上有零錢幾乎都會給他們,一英鎊兩英鎊不一定,我朋友會說:「他們都是騙人的,你傻瓜喔!」。我當然知道他們或許是騙我的,但我是心甘情願給的。我不願去想他們說的是真是假,若我是自願的,「欺騙」這件事就不存在了。

「欺騙」其實只是一種概念,一種存乎一心的想法,和金錢、時間一樣,當你不當它是回事它就不算數,或是說,對你沒有意義。當我們一心想著對方是否為惡,常常就已經先讓自己成為「惡」的起點。我寧願想著他是比我更需要這錢的,我寧願想著那單純的良善而不願想著那充滿心機的盤算。掏錢的那一刻,聰明的人想著被騙了,傻瓜則是選擇「相信」那飽受懷疑的善意。

我不知道被警察帶走的小男孩會有甚麼樣的罪責,也不在乎背後可能的黑幕或犯罪集團,可我在乎生命背後的故事。我當然不知道這小男孩是不是個懷有惡意的小騙子,但我的確不相信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可以有多大的惡意。這社會聰明人多著,所以我們工業發達經濟進步,但同時我們也不知不覺失去了一種純粹的善意,一種深藏於靈魂中的溫度。當我們時不時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只想著防衛他人時,溫度就降低,冷漠於是形成。

在個人利益上,聰明的人總想著自己,傻氣的人才會想著世界。若我們夢想著一個美好的世界,其實需要多一些傻瓜。
(展示設計師)

23 February, 2012

只說愛,不做愛

貓眼的世界:只說愛,不做愛


立報 2012/02/23
黃懷軒

身為博物館展示設計師,我時常想著有天能成立自己的一座博物館,一座愛情的博物館。愛情是純粹的,或者不要說愛情,容易讓人誤解。關於情感,我想像它是純粹的。

想想「愛情博物館─Museum of LOVE」真是個很大的題目,有無限的可能。我可以設計個「名人之愛」當成常設展,以動物或小孩間最單純的情誼為開頭,闡明愛是我們的本能;接著來個現代的對比,說說八卦雜誌上明星名人情愛腥色羶的輕浮;再來回顧歷史,深入訴說如甘地、國父等古今中外歷史人物的民族情感;最後來個台灣政治人物的「愛台灣」大車拼之對比;從這些內容之中又可以延伸出許多不同主題的深入特展,我想一定會是個很有趣的博物館展覽。甚麼都可以成為展示的主題,俯拾即是。情愛本是一體,因為所有一切被認真對待的人事物,都脫離不了愛情的範疇。

所有的愛,說穿了不過就是「在乎」而已。親情、愛情、友情或是對某種事物的熱情,這些其實都與現實無涉,唯一指涉的只有個人。當我們面對情感時,一切的外在條件都將消失,道德也好、輿論也罷,都將無足輕重。一個工人在乎他做的一切,那他終將成為一個匠師;一個政治人物在乎他訴說的每一個理念,那他終將成為一個政治家。在乎你的工作,在乎你的言行,始終就是一種愛情。

現在大家只說愛,卻不做愛,當然更不活在愛裡頭。成天說著滿嘴漂亮話,在網路世界按讚、匿名留言,或以道德之姿出來呼籲東呼籲西的,其實只是為了某種關於現實利益或名聲之類的東西所做的「表演」,與愛無關。如同政客名嘴成天掛嘴上的「愛台灣」,充其量只是一種「口愛」,爽完就沒了,因為他們言行並非如是,因為他們並不活在其中,不是真的在乎。

人人討厭小三,自從甚麼偉大的人妻偶像劇出現後更是如此。但在某種程度而言,我反而尊敬那些「小三」,因為起碼他們敢面對他們的情感並為之拋棄現實。跟政客與偽君子比起來,小三們簡直偉大的不得了。我不是鼓勵大家去當小三,而是對比起來,實在很受不了台灣社會上這種普遍存在於各種公、私領域的不當真、不在乎的輕浮氣氛。

博物館以教育為目的,說教育太偉大了,我只希望我的博物館可以呈現出一種重量,一種在乎,一種「愛情」的世界。在日內瓦通往國際紅十字與紅新月會博物館路上的樹林裡有一座甘地的雕像,座上刻著「My life is my message」,對於生命與情愛這種東西,我無法說的比他更多了。
(展示設計師)

16 February, 2012

它聰明你傻瓜?

貓眼的世界:它聰明你傻瓜?


立報 2012/02/16
黃懷軒

在台灣從事設計行業是一種痛苦的事,工時長、薪水低,還得跟一堆人溝通。若你做的是公家案,那更是慘不忍睹。說的好聽是溝通,其實絕大部分是雞同鴨講。電腦加入這個行業之後,更是快速的改變了很多事,讓一切應該被重視的深層面向幾乎消失殆盡。

這行業千百年來雙手萬能,先用鉛筆打稿,接著上墨線,整張圖條理分明,散發一種純粹屬於數學的、理性的美感;圖面需要上色,表現技法由水彩、色鉛筆、麥克筆、粉彩、炭筆等不一而足;最後還要搭上一張可以呈現出色彩及質感的材料板,才算是一個完整的設計構想提案。通常最後的這個材料板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在一張約對開大小的裱板上試圖表現出腦海裡想像的空間,以及經過仔細思考和精細比例調配的色彩與材料,當然形式不拘,有時也剪貼一些家具或圖像在上面。最後的版面通常都會呈現出一種蒙太奇式的抽象拼貼,彷彿有些甚麼正在成形,彷彿有些甚麼正在被建立,以一種有點形而上的方式來表現一種形而下的具象事物。除了設計思考的過程外,這大概是設計師最接近藝術家的時刻了。

透過設計師呈現出的圖面或是材料板,除了看見設計中那些理性的、具像的部分外,還隱約可以窺見那抽象的、詩意的、無法言說的部分。簡單說來,我們彷彿可以透過這些設計呈現的過程,看見設計師這個「人」,想像他腦海中夢境般的世界。很美好不是嗎?

現在業界使用電腦的方式,正好恰恰填滿了那「想像」的空缺。業主通常看不懂圖,現在有了電腦,一切都由模擬圖取代,材質、燈光都可以做的美美的,幾乎不必說明,業主也看得開心,誰還要看甚麼狗屁材料板!但既是模擬,當然就是假的,通常業主只在乎看起來好不好看,往往焦點都只落在造型上,其他都不必說了。我總感覺那是一種哄騙,像是一種興奮劑,爽了自己也爽了業主。虛擬久了,假的就成真了;人們停止想像,不再試圖經由想像中找出更多的可能性。

設計是一種關於思想的行業,思想不可見,但卻會在點點滴滴的細節中出現,這也是設計這行業美妙的地方。可是人們往往只相信眼睛,習慣性的忽略那些關於想像的、關於無法訴諸言語的部分,但那卻正好是美好事物出現的地方。忘了是哪個建築大師這麼形容電腦,他說:「我們使用一種很低階的工具來處理很高階的人類精神活動。」,在電腦面前,我們究竟是聰明還是傻瓜?我每每看著那美美的模擬圖,總覺得就是少了一種溫度。
(展示設計師)

09 February, 2012

我們都是庸人

貓眼的世界:我們都是庸人


立報 2012/02/09
黃懷軒

凌晨3點,兩隻貓在我窗外對峙,叫得嗷嗷響,把我給吵醒了。忽然想起幾年前在英國的時候朋友帶了一本小說給我,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我是貓》。

夏目漱石38歲的時候發表了他的第一篇長篇小說,就叫做「我是貓」,真正用貓眼看世界的一篇小說。故事裡第一人稱是隻貓,以牠的眼光看世事,描繪許多人物性格的口吻都很有趣。從貓的眼光看來,人們的虛假媚俗真是再難堪不過了。但因為翻譯的關係我並沒有讀完,總覺得夏目漱石不是被稱為「國民作家」嗎?怎麼讀來挺拗口的。文字反映一種氣質,是這樣的人才有這樣的文字。譯者想把他的文字翻的平實些,卻變的矯柔作態,這是讀翻譯書最痛苦的一件事。

在台灣,路上的野貓挺怕人的,除了遇上被人養著的貓出門蹓躂,不然很難見到流浪的貓狗們主動親近人。從一個社會對待動物的態度可以看見這社會文明的程度,大部分台灣人對動物就像是對待某種「物品」一樣,似乎不帶有感情或是生命的成分,更別說是尊重了;又或者是太「文明」了,以為一切的事物都可以被物化。

人們穿上衣服就覺得自己和猴子不一樣,但我總覺得動物比人類有趣多了,起碼牠們不虛假。我時常在路邊或是野外看動物看得出神,或是看著動物節目中牠們那種自然的美麗與純粹而讚歎不已;也很羨慕牠們不廢話,直接、簡單,卻比什麼都有力量。

貓和人其實很像,有非常強烈的自我意識與個性,爽就是爽,不爽了要咬你要抓你或是轉身離開牠們也一點都不會猶豫,而我們本來不也都該是這樣的嗎?只是好在貓兒們不用上學,牠們一生就只是為了成為「牠自己」;而我們,則被教育成一種附庸,金錢的附庸、權力的附庸、時尚的附庸,路上滿是一種行屍走肉般的空洞軀殼。在台灣,通常受的教育越高越是如此,如果是名校出身或是位高權重,空洞虛浮的程度更是令人難以想像。

我常常覺得,作一隻貓活在世上是最無憂無慮的事吧。慾望大概是驅使人類進步的動力,卻似乎也一步步的把人們帶向地獄。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每天一睜開眼,就是一堆瑣事,或是工作工作再工作;而這一切只是為了有更好的居住,更好的車,更好的食物,更好的無數外在事物。於是我們必須在乎銀行存款數字,在乎利率,在乎學歷,在乎競爭力;說穿了,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擁有更好的吃喝拉撒睡。

在貓的世界裡,這一切都是庸人自擾,多此一舉。
(展示設計師)

03 February, 2012

薄冰上跳舞


立報 2012/02/02
黃懷軒

一月初發生在日本的台灣女留學生命案震驚台灣及日本社會。一月九號,案發四天後TVBS新聞播出重要關係人張姓學生的屍體在名古屋被發現,事後被報導出其實是在日本警方押解途中自殺身亡。那天我正在麵攤吃麵,在張姓學生自殺消息未被披露前,TVBS播著林姓女被害人男友在命案後初次受訪的反應,傷心並憤怒,情緒多著。TVBS接著播出受害女生的男友在臉書上放上多張被日本警方列為重要關係人的張姓男學生照片,並且加註「傳出去吧,責任我來扛!」。在當時案情未確定之際,我總感到一種莫名的害怕─如果不是他做的呢?而受害女生的男友,又真的了解他所說要扛的是什麼樣的責任嗎?

各國刑法中的一項重要原則是「無罪推論」。也就是說在真實狀況未被查證公布之前,嫌疑人是被認定為無辜的;甚至被拘捕了,進入冗長的法律程序,直到宣判的那一刻前,嫌疑人都只是「帶有嫌疑的那個人」,而不是罪犯。公眾媒體的角色也應該是持平的交代現在已經被查明的事實,不帶情緒,更不應該帶有臆測。當然,這一切都是指在「理想」的狀態下。

在台灣,媒體總有著極強的嗜血性,越是兇殘的事件越是要大作文章。不是訪問被害家屬並瘋狂播放他們痛哭失聲傷心欲絕的樣子,就是問家屬心情如何;追逐張姓嫌疑人的父親,問他的兒子為何會犯下這等冷血的命案。我想這位父親當時得知的資訊不會比媒體多,但我肯定他比媒體以及台日警方更擔心他的兒子。媒體窮追猛抓,對於這樣的事件已有一套標準程序,不斷的播放兩個被害女生之優秀與無辜,再加上那受害女生傷心欲絕後振作緝兇的男友,張姓學生儼然已經是一個冷血的罪人了。台灣的媒體早就已經宣判了。媒體就是我們,真相不重要,我們只在乎有追剿的對象。

人的心靈與情感是很複雜且私密的,不容侵犯。或許犯罪現場可以透過證據重建,但永遠沒有人能夠明白當下他們情感上的狀態。法律上的罪則或許容易辨別,但人性上的善惡並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分法。最近看了一位德國執業律師寫的書,叫做「罪行」,作者說了一段話,大意是這樣的:「他們和我們沒什麼不同,我們一生都是在薄冰上跳舞的人。冰下的水極冷,要是落水很快就會沒命。有時候冰層無法承載某些人的重量,破了,人就落水了。」

吃著熱呼呼的麵,我想著我們腳下的那層冰。要是幸運,有些人可以獲救爬上來繼續跳舞,有些人則沒有。
(展示設計師)